“打...,打尖竹汶?”
阮仲明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就要去擦头上的冷汗了。
捏麻麻的,尖竹汶是个有百姓快三十万的暹罗大府,除了没河仙富裕以外,规模跟河仙差不多了。
而且尖竹汶府城依山傍水,城墙又坚固比河仙城难打多了,就这么两千人左营兵加上两三千河仙战兵,怎么可能打的下来。
“对,本公考虑清楚了,暹罗之所以能和我大南对抗,仰仗的就是两国交界的豆蔻山脉,
尖竹汶城又是为豆蔻山诸堡垒、关卡提供给养的关键所在,只要打下了尖竹汶,以后我大南攻略暹罗腹地,当事半功倍!”
鄚天赐双眼放光,说话的时候双手大开大合,好似非常兴奋,看起来不是什么藩王,而是一个为了广南国殚精竭虑的廉颇式老将。
对,要打尖竹汶还得翻越豆蔻山脉,要是出动一二万兵,运粮的起码就要六到八万人左右。
阮仲明打着攻略暹罗旗号来的,又不能说不去打,于是立刻抓住这点,他装作思考半晌,有些为难的说道:
“公爷,以末将来看,咱还是要从长计议,这豆蔻山脉艰险难越,咱们大兵出动,运粮民夫就得按近十万计算,如此劳民伤财似乎有些不划算。”
阮仲明不知道,这個递上门的破绽,是鄚天赐故意的。
我鄚公爷战略眼光不行,但是玩政治那叫一个老奸巨猾。
他当即大笑着说道:“掌营勿忧,老夫已经计划完毕,咱们不翻越豆蔻山脉,直接走水路去尖竹汶。
还请掌营现在就给镇守大人和统军大人上书,尽快再派三千人过来。
河仙的水师先将掌营与两千天兵运到尖竹汶,回头就正好运加派的三千战勇。
如此有五千朝廷天兵在,河仙再出一二万辅助之兵,尖竹汶惊惶之中,岂有拿不下的道理。”
“狗入的,原来你是做这个打算!”阮仲明亡魂大冒,他尽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安,没有去看鄚天赐。
这河仙面对嘉定,最大的优势就是水师。
嘉定五营只有一些内河小舢板,河仙则有大海船数十艘。
这一旦到了海上,自己这两千人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的了嘛。
到时候直接报个遭遇大风浪沉船,或者把人送到尖竹汶后就不再接应,让自己去跟尖竹汶的暹罗人火并。
好狠毒的心啊!
别说被坑五千人,就是自己这两千人没了,河仙与嘉定的实力,就会开始接近持平。
到时候朝廷就算知道了,估计也拿这鄚天赐没多少办法吧。
“一次出动五千营兵,这似乎有些太多了吧,镇守大人和统军大人必然是不会允许的,公爷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
“阮掌营这是何意?”鄚天赐故意惊诧的看着阮仲明,随后还带上了几分怒气。
“如今天赐良机,怎能迁延不前,岂不闻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之理?
掌营率万余大兵浩浩荡荡而来,到了河仙就坐地不行,是何道理,莫非是来赚我?”
阮仲明现在确信,鄚天赐就是来闹事的了,连他统帅万余大兵的话都说出来了。
妈的,老子要真有一万精兵还听你在这大吵大闹,早把你河仙给占了!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阮仲明还是要安抚鄚天赐的,毕竟派他来的嘉定镇守宗室烔和五营兵统军宋文魁,并不是真的要听张褔峦的命而行。
顺化离此两千多里,张褔峦八百里加急也要跑十天往上,谁会为了这么个远在天边的奸臣狠狠卖命。
更别说宗室烔这种阮家宗室,跟张褔峦可是很不对付的。
他阮仲明奉命来,不过是假借着张褔峦的命令,来胁迫鄚天赐要好处而已。
于是眼见鄚天赐发怒,阮仲明赶紧低声说道:“还请公爷屏退左右,下官有内情相告。”
鄚天赐见目的达到,也不再逼迫,当即挥退左右。
阮仲明见状,撞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
“公爷应该是知道的,自从五公子前年犯下大案之后,左辅一直不断下令催促烔爷和宋大人来河仙捉拿要犯。
这诏令都下了五六封了,烔爷一直顶着不办,哪怕是天使催逼都不动身,皆是敬重公爷为人。”
鄚天赐点点头,“阮侯不听奸臣乱命,不害忠良,鄚某自然是知道的。
是以自前年起,凡是河仙至嘉定货物,皆税费减半,嘉定至河仙的货物,税费皆免,此便是为了报答阮侯。”
“是啊!烔爷可是宗室,自然要为阮家江山着想,公爷对朝廷的忠诚,咱们都是知道的。
只是,左辅权势愈发稳固,烔爷和宋大人的压力越来越大,此次派下官前来,也是不得以。
公爷实在不该上奏那封请五营兵入河仙防备暹罗的奏疏啊!这不是给左辅借口嘛。”
到了此时,鄚天赐赶紧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些许后悔的表情。
“谁想事情如此赶巧了,暹罗剧变,随时可能失控,咱们确实要防着点,河仙兵少,不就得找阮侯请兵嘛”
随即,鄚天赐又带着点点不满说道:“这就算本公请兵,阮侯和宋统军似乎也不用派万人南下吧?
这让张褔峦那奸贼看到,定然会逼着我等前往窥探暹罗,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如先下手,堵住他的嘴巴。”
阮仲明明白了,鄚天赐的意思就是,你们要是敢来真的,老子就敢拉着你们真的去打暹罗。
到时候是海上出点问题,还是被困在尖竹汶城下,那就怪不得了,反正河仙有大海船,他们是安全的。
“烔爷和宋大人也是迫不得已,最少出动万人,是天使拿着定王诏令亲自前来督促的。”
“那就是说,天使一旦离开,掌营这万人就可以离开是吗?”鄚天赐立刻问道。
“公爷乃是明事理的人,左营兵既然来了,怎么能马上撤退,那就太假了,只能徐徐图之。
除此之外,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过。
烔爷和宋大人为了撤兵,肯定是需要上下打点的,这撤军时间,就由不得我们了,且公爷既然上了奏疏,也不可能一兵不留吧。”
鄚天赐故意有些愤怒的看了阮仲明一眼,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表情立刻变得淡然。
这在阮仲明眼里,那就是鄚天赐准备忍下这口气的具体表现了,心里顿时大为兴奋。
河仙可有的是钱,随便抓一把,那就享用不尽了。
“本公最多能接受五百兵入河仙,左营兵家眷必须全部返回,前番给予的建房之材料也一并奉送,每兵再给一贯开拔银。”
阮仲明兴奋已极,他算了一下,光这一项河仙就要出一万二三千银,但下面人总要给点,留给各级将官分润的也不多。
当即壮起胆子摇了摇头,“五百太少,至少要驻兵八百。
一来可以应付左辅,二来暹罗若真有警,大兵也能为公爷分忧。”
鄚天赐缓缓背过身去,还不着痕迹的驼了驼背,造成一种有些无奈和沧桑的感觉,随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八百兵中,必须有三百放到靠近边境的芹渤府去,河仙只能留五百。”
阮仲明大喜,“芹渤府生活艰苦,又要面对暹罗人,这吃食、被服、军饷可不能待薄了。
末将斗胆,来时烔爷和宋大人吩咐了,左营兵是为河仙安危而来,还请公爷多多厚待,每兵每月饷银当比河仙镇军稍高,若能以十贯为准,那就最好不过了。”
好家伙,河仙之兵因为都是亲族,事务也繁杂,是以饷银非常高。
而嘉定的五营兵完全就是唐代的府兵,给了大片土地,不用缴税,因而几乎没有军饷,甚至番上宿卫还得自备武器、粮食。
现在宗室烔、宋文魁两人张口就是一兵十贯,这八千贯(两)银钱会落入谁的口袋,可想而知。
这钱对于河仙来说,也不少了,虽然给的起,但鄚天赐不会给。
因为一旦给了,资金如此充足,宗室烔和宋文魁两人分润以后,搞不好会舍得跟下面的左营兵分一点。
那么这样一来,就不能激起左营兵的不满,无法破坏他们的军纪,让他们在河仙胡搞了。
于是鄚天赐转过身,眼带怒火的看着阮仲明,“阮掌营,真人前面不说假话,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重新说个数!”
鄚天赐这种当了几十年藩王的人发起怒来,还是挺吓人的。
阮仲明自然不敢把他逼急了,再说他本来准本的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于是假装思考了片刻,“每兵每月八贯,若是可以末将这就派亲信会嘉定为公爷说项。”
“五贯,这是本公能做主的极限!”鄚天赐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个价格,八百兵每月四千两,每年就是四万八千两,假如嘉定五营的中高级军官七八十人分,一人也能分不少。
但这肯定不可能均分,应该是宗室烔和宋文魁拿大头,各营掌营拿小头,而原本准备给下面兵丁也撒一点的,自然就没了。
但也可以接受,营兵都是府兵,能免了他们自备粮食服役,还不够他们的乐的么?
阮仲明完全小觑了河仙这种花花世界对人的诱惑,当即点了点头。
“请公爷容下官派人回报,想来烔爷与宋大人,定能体量公爷的难处。”
。。。。
离开了阮仲明的兵营,鄚天赐对着身边一个扮做谋士的老者拱了拱手。
“郑翁,看见了吧,咱们这些华人在南洋,就是这么难,处处要被人催逼。”
郑莫赛点了点头,“是啊,河仙有河仙的难处,暹罗如何不是呢。
阿迦达王近些年愈发敌视我们,要不是缅人来侵,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呢。”
说着,郑莫赛又露出了笑脸,“好在国英与子布都是咱们华人年轻一代的豪杰,若得他们两人接力,日后管他什么王侯,就别想再催逼我们了。”
“哈哈哈哈!”鄚天赐开怀大笑了起来,“若能得国英兄弟爱女为媳,鄚家门楣有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