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浆饭,香茅烤鸡,香茅柠檬鱼汤,几大盆子干蘑菇炖腊肉,几条烤全羊。
饭菜丰盛的很,百来个桂家人就在莫子布的营地外,疯狂的大吃大喝了起来。
自1763年宫里雁战败被杀,七年时间,这些唯一的桂家人一直在疲于奔命,很少有这么感到极为放心的时刻。
看到他们,莫子布又想起了后世的那些传言,什么缅北谁谁是永历皇帝忠臣的后人云云。
其实,真正的永历忠臣,李晋王余部,被分为了三个部分。
人数最多的一支最后投降了满清,被编入了汉军旗,成了旗人,李晋王次子李嗣兴后来还做了绿营总兵。
后来许多人在乾隆年间,也就是此时往后十几年中陆续出旗为民,终淹没在了人海。
剩下的大部分融合勐腊那氏土司所部的傣族人,成了桂家人,在最后一代宫里雁参与的缅甸吃鸡大赛中,死伤殆尽。
最后一代宫里雁的两個儿子和一个养子以及少量部属,被满清发配到了新疆乌鲁木齐。
如今鸟市和北疆的宫姓汉人中,应该还留存有他们的后嗣。
而后世,如果说还真有永历忠臣后裔,也就是吴岩乐这一点人的子孙了。
哪怕就是这一点子孙,也已经完全傣族化,或者说,他们不一定还有资格留下后嗣。
不对,还有!
莫子布突然想起来了,科干土司以永历部将杨高学为祖宗的杨氏土司,他们确实是。
而且由于没有与桂家人一样参与缅甸吃鸡大赛,他们还一直传承了下去。
虽然后来杨氏土司的子孙向缅甸政府交出了地盘,举族搬迁到仰光去当富家翁了,但确实不能因此就认为留在果敢当地的汉人中,没有忠臣的子孙。
杨氏统治果敢两百年,跟随他们的永历追随者,李晋王旧部子孙,散佚民间当不知凡几,鸦片大王罗星汉就是永历身边某副将的十世孙。
还有一个让后世中国人情感上难以接受的事实是,罪行累累的白所成家族,极有可能是白文选家将的后人。
因为人家是有族谱记载的,祖籍陕西吴堡,且他们族谱编纂的时候,中国还不怎么强大,基本没太大必要来攀附。
而从现实来看,家族世居果敢,是汉人,祖上一直是科干土司杨家下面的小头人,有族谱声称祖籍陕西吴堡,姓白。
这么多指标,一一都符合,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全部是比着造假的,要么就是真的。
莫子布难受了那么几秒,然后突然想到他都穿越了,要难受,现在也轮不到他。
这么一想,顿时就好受多了。
一顿胡吃海塞,足足吃了一个小时,看着这些人确实吃饱了,莫子布才走过去,把吴岩乐召了过来。
吴岩乐一看莫子布一身二品武将才能穿的绯袍,胸前绣着大大的狮子补子,当即就毫不犹豫的下跪叩首。
“大明定夷右将军吴公三省四世孙吴岩乐,拜见大王总兵官。”
称呼有点不伦不类的,但以桂家人现在的处境,能看见狮子补子和绯袍就知道是明朝总兵的官服,已经难能可贵,也基本坐实了他的身份。
莫子布亲手把他扶了起来,看着如同一个老猿猴一般的吴岩乐,无语良久。
不知道吴三省在天有灵看到子孙这副样子,会不会后悔他当初的选择。
那些与他选择不同的明将,子孙可过的比吴岩乐好多了,白文选、李嗣兴的子孙,目前可还在旗,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衣食无忧。
“除了你以外,还有多少是当年晋王旧部的子孙?”莫子布轻声问道。
吴岩乐摇了摇头,“靳家,汪家,刘家都绝嗣了,他们大多在八年前,跟随宫里雁死在了阿瓦城下。
祁家带着部将罗家、白家的,去西边投靠了果敢的杨维兴。”
靳家是指靳统武的侄子靳泰这一系。汪家就是汪公褔的子孙。刘家则是蜀王刘文秀的养子刘鼐这一系。
祁家则指的是刘文秀的部将祁三升后人,他早就投降了吴三桂,是吴三桂手下与马宝齐名的悍将。
但祁三升虽然投降了,其中一个儿子祁磊却不愿降清,一直在滇缅边界追随晋王李定国,最后留了一支人在桂家之中。
至于果敢,十几年前才由科干改名而来。
永历皇帝麾下的挂印总兵杨高学,虽然被称为果敢杨氏之祖,但让杨家真正成为土司的,还是在杨高学的孙子杨猷才手里。
他为人十分精明,懂经商,武艺又高强,通过军事和联姻等多种手段,取代了原本兴达户的土酋,外号陈驸马者,遂成一方霸主,并从清朝得到了奉政大夫的正五品文散官。
杨猷才1758年才去世,如今掌权的杨维兴则是他儿子,此人比起杨猷才更有才略,在他手里,基本形成了后世果敢的地盘。
莫子布结合手里的信息略一思考,就知道杨家和祁家他不可能招揽过来了。
如果莫子布猜的不错的话,以杨维兴的能力,如今果敢以南基本被四次清缅战争打烂了,贡榜王朝也被重创,杨维兴应该会趁着这个大好时机南下兴威、腊戍等地。
人家土皇帝当的不知有多快活,自然不会理会莫子布。
“那你们怎么没去投靠杨维兴呢?”莫子布转而问道。
吴岩乐脸上浮现出了骄傲的神色,“杨家昔日不过是靠讨好永历皇爷,得了个挂印总兵的官衔,实则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将兵。
我等大西军骁锐,堂堂英雄之后,岂能去听杨家人差遣。”
莫子布有些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挺傲娇,不过他也不会说什么,各有各的选择嘛。
于是,莫子布指着远处抱着一根大羊腿,疯了一般啃咬的傻小子问道:“他真是韩王系宗室朱公璟淳的后裔?”
吴三省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着牙点头,“回总兵官,确实是的,他叫汉岩洞,是洪兴皇....的五世孙,他父亲汉岩板跟着宫里雁一起被鞑子抓住,据说流放到西域去了。”
‘岩’在滇南的语境下,用在名字中应该去ai(三声)。
莫子布忍不住咧了咧嘴,这都什么名字,不是汉人的用法,倒是有些像傣、佤的传统。
“那宫里雁不是朱公璟淳的后人?”莫子布接着问道。
“不是。”吴岩乐回答道:“洪兴王去世后,他的子孙和那氏不断联姻,大明王的尊号也给了那氏。
七个宫里雁中,洪兴王的子孙只在四十年前当了一次,其余都是那氏子孙。
为了区分,那氏的子孙用那为姓,洪兴王的子孙,则在名字前加汉,用来当姓。”
这...或许是姓朱有些太显眼了吧,莫子布想到。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这个被记载为汉岩洞或者汗艾栋的小子,还曾闹出过一点点小动静。
他跟随一名唤作迦美邦的傣族猛人一起,以两百人攻入贡榜王朝的王宫,差点把当时的缅王波道帕耶孟云给干掉。
吓得孟云不敢再在阿瓦居住,直接迁都到阿瓦西南边的阿摩罗补罗去了。
弄清了这些人的底细,莫子布也基本放下心来了。
“你们就跟我走吧,去河仙,咱们都是大明忠臣之后,去了河仙,总好过在这山沟沟里挨饿受冻。”
说着,莫子布把袁开道等人唤了进来,对吴岩乐说道:“这里还有几个故人在,你们好好亲近亲近。”
“此乃大明忠臣,三十六营袁公宗第的后人,与你们可是乡党。”
吴岩乐猛地一震,吃惊了看着袁开道,眼泪竟忽然冲了出来,他惨嚎一声,陕北口音冲口而出。
“你们竟然还活着啊!大顺军,竟然还有人活着。”
袁开道也极为感慨,上前把住吴岩乐的双臂,“活着,永昌皇帝的子孙都还有活着的呢,你们大西军,不容易啊!”
吴岩乐的哭嚎,终于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虽然这些人的祖辈,已经说不清是李晋王兵卒的后人,还是本地傣族后裔,但基本都认同他们是汉人,祖籍陕北的汉人。
比起莫子布,袁开道这样的乡党后人,大顺军后人,更能让他们觉得亲近。
双方越交谈越是真切,兴奋中带着悲戚,终是抱头痛哭了起来,这也算是大顺与大西的一种时空交汇吧。
只是,莫子布摸了摸鼻子,娘的,这么一看,自己麾下,陕北流寇的后人,好像并不少啊!
用眼泪冲破理智束缚,感情的大门放开之后,吴岩乐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了,从怀里掏出几方金印,裹起来的绢布敕书。
“此乃平阳侯靳统武公的金印、敕书。
另有晋王幼子李润兴不肯降清,后嗣假托段姓潜隐在腾越,我愿为大王请来,他家有晋王衣冠袍服四套,金印两方,永历皇爷御赐宝剑一把。”
咦,莫子布惊喜的转过头来看着吴岩乐,这老小子很懂嘛,他这是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有了这些东西,莫子布就能在河仙给李晋王建衣冠冢,修神庙了,这可是非常重要的宣称。
如果李润兴后人中有年龄合适的未婚女,还可以留在身边。
吴岩乐非常识趣的回答了莫子布的疑惑,“大王,臣跟随宫里雁入阿瓦时,曾就任大学士兼户部尚书。”
这意思是,我老吴现在是落魄了,但以前,那也是吃过见过的,并不是个憨贼。
“哈哈哈。”莫子布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老倌还有这本事。
放心,我莫子布唯才是举,只要有能力,你一样可以做大学士,做尚书。”
“现在,你们在这将养几天,准备把晋王幼子一脉,你祖上吴三省公,汪公褔公等尸骨起出来带走。
到了河仙,本王为他们修大明忠烈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