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城,边和武氏养着的裁缝,正在给我莫大将军裁量身围,这是在为莫子布准备新婚礼服了。
面对自己的人生大事,莫子布自然也不想马虎,而且这是个非常好的把手下各势力团聚一起,让他们互相认识认识的机会。
可是到了做礼服的时候,全员傻眼了。
明代婚礼的礼服,男子一般是假借九品公服,但这玩意是绿色的,我莫大将军不肯。
他现在对绿色有点应激了,于是提出要求要用状元郎的大红袍。
可是,莫陈两家下南洋之前,实际上只是地方土豪,手里根本没有会做状元服的裁缝。
明郑灭亡后倒是有些王府裁缝逃到南洋,可是很快就因为无用武之地而失去了传承。
此时可不像后世,在没有那么多需求的情况下,一个只会做官服、礼服的裁缝是不可能自己养活自己的,都得专门的机构来养。
莫子布能勉强找到几個会做曳撒的人才,都已经是偶然所得了,你还要找会做状元郎衣服甚至凤冠霞帔的,未免强人所难。
不过消息传开后,武士缵一脸得意跑了过来,带着几分优越感鄙视了我莫大将军的出身后,贡献出了能制作全套礼服的裁缝。
你要问,为什么他们会做这样的官服、礼服,但历史上越南的官袍,还跟戏台子上唱大戏的一样?
原因很简单,自北宋起,因为安南割据者妄称小中华,历朝历代的中原王朝就都不给安南赐服了。
而你没有赐服,还要穿的话,那就是非常严重的文化和礼仪以及外交事件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关起门来悄悄穿呢,答案是安南王倒是想,但国内的世家豪门不干。
儒家最重要的根基之一,甚至没有之一,就是礼法,在儒家这边,衣服乱穿,绝对是很严重的事件。
你可以关起来们来称孤道寡,但绝对不能把象征着礼法的袍服,拿来无礼穿戴。
于是,他们就只能在中原朝廷的官服上,做很多反着来的修改。
以求改到跟中原的礼服有很大差别的同时,差别又不那么大,然后用来自娱自乐,以示自有礼法。
可是在这种成熟的体系上做这样听着就很头大的修改,难度可想而知。
能改的好看,那绝对是奇迹,改得不好看,才是正常的。
加上安南的人力、财力都不足,王朝开国时期都搞不好,时间一过就定型了,到了王朝中后期根本改不过来。
就这样一代传一代,最后就是咱们见到的那种沐猴而冠的笑话级别礼服了。
但又正因为如此,安南国内又必须要保有一定数量的范本,以供他们可以修改。
所以在这个大陆上状元礼服和凤冠霞帔都已经只在江南地区,极小范围内存在的时代,安南也还保有全套。
是以,莫子布一边在选布料,武士缵还一边酸水直冒的说道:
“三十年前,我也想这么穿,然后被老父亲一通臭骂,说咱们家这样的南蛮子,就别做此想了。”
莫子布听的有点想笑,因为这套礼服,传说是大脚马皇后恩赏天下新人穿的,但仅限大明境内。
余者连朝鲜这样经常得赐服的国家都不允许,安南就更别想了,因此他们会做,但是不能穿。
“心斋先生这么想穿吗?不如你现在娶个续弦,本将军也赏你穿一回?”
武士缵的发妻死了七八年了,这家伙一直没有续弦,所以莫子布才这么调侃。
周围的几个侍女掩口而笑,武士缵气得白眼一翻,“大将军可不能赐服,就是安南王也不行,除非你能做中国大皇帝。”
“哈哈哈哈!”莫子布大笑了起来,“好,等我翌日成了中国大皇帝,一定让心斋先生穿一回状元新郎礼服。”
你干脆说你要做玉皇大帝得了,殿中所有人都一阵无语,直接把这当成了莫子布的玩笑。
好好来送裁缝,顺便准备装装逼的武士缵,莫名其妙被调侃了一顿,气得把头一昂,鼻孔朝天,继续摆他白衣傲王侯的谱去了。
笑跑了武士缵这个碍事的,莫子布拿出了左典簿郑庆写回来的密信。
“诸君,满清使者林乔荫将要到河仙,你们说说,我该用什么,方能让这位认识到我明香人与满清的差别,使他心生向往。”
右典簿吴含珠、礼曹参军黎光宪、户曹参军吴从周等人更加有些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他们虽然不知道莫大将军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个,但还是快速思考了起来。
黎光宪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大明自立国起,就沿袭两宋与士大夫共天下之政策,对文人士子多有优待。
然到了满清,历代帝王自有旗人可用,以八旗兵压制天下,看似科举文教与大明无二,但实是与旗人勋臣共天下,汉人士大夫所得,不过残羹冷炙。
大将军若要使满清使者看到明清之差距,当从这方面入手。”
“不错,黎参军所言,正合我意。”莫子布拍手称赞,随后对刘知三说道:
“知三,你们内司丞衙门(行政司马)赶紧拟定教令,让各地封臣、流、土及亲民官,三月初一之前到达河仙,我要在河仙武定城,召开共和大会。”
。。。。
二月二十二,暹罗吞武里城,一片喜气洋洋,据说大王郑信,甚至在头一天晚上激动的对着亲近抹眼泪了。
这事我莫大将军可以证明,因为二月二十一,他收到了郑信特意临时送来的礼物,由此可见郑信真的很激动。
相比起历史上鄚天赐利用先发优势给他下烂药,等到册封下来,郑信人都已经投胎了。
这个时空,他确实可以这么激动,因为这次求封,实在是太顺利了。
而且暹罗不比缅甸和安南。
缅甸历来都是游离于东方朝贡体系之外的,跟日本差不多,某些时候甚至是中原王朝的对手。
安南则是只要求个册封,然后就会关起门来做小中华的美梦,与中原朝廷的联络,也不多。
唯有暹罗,自前阿瑜陀耶王朝开始,就跟中原联系特别紧密。
暹罗上下,非常依赖从广州运来的铁器、瓷器、布帛、药材等等。
同时,暹罗的象牙、苏木、蔗糖、鳄鱼皮,大米,都需要销往中国。
特别是暹罗的大米,到如今已经是广东、福建两省最重要的粮食来源之一。
尤其福建,由于江浙等省快速资本主义化,桑田远多于稻田,自己粮食都不太够吃,很少能运米到福建。
暹罗大米就是闽省粮食最重要的来源,很可能没有之一。
自雍正时期起,只要从暹罗来的大米商船如果推迟十天以上,福州、泉州的米价就要大涨。
这也是满清政府对闽粤两省人下南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之一。
他们需要这两省的百姓下南洋种田,然后把大米不停地往大陆运,以达到平抑米价的目的。
史载清廷眼中的暹罗,乃是‘地饶沃,产米尤多,价值亦贱,每石不过二三钱。
然闽省,丰年亦要一两二三钱,一遇旱涝,动辄每石米一两八九钱。’
有了这么大的差价和如此迫切的需要,自康熙中后期起,清廷就不断出台规定,从带米回国商船不收米豆税,到全船减免部分税收。
甚至到了灾年,运米两千石以上回国者,可以奏请赏给职衔顶带的地步。这大大激发了商人们的热情。
此时暹罗年产大米约一千八百万石,出口大约六十到一百万石。
仅闽省一地,每年最多进口四十万石以上,至少时,每年也有十五到二十万石左右。
而有了这么密切的经济联系,双方其他方面的联系,也顺理成章的更加紧密了。
可以说,在南洋,最把满清所代表的中央王朝当成大腿的,也最听话的,就是暹罗了。
所以别看好多暹罗人觉得郑信连纳真都不能算,但有了满清的背书,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就会稳当许多。
二月二十三,黄道吉日。
满清册封使者,军机处行走,理藩院侍郎章佳.庆桂,在吞武里城外的金佛寺,正式册封郑信为暹罗国王。
郑信摆香案,率百官跪坐,独向北而拜,庆桂在其身右侧少前,宣读诏书,制曰:
‘我国诞膺天命,统御万方,声教覃敷,遐迩率服。
………
暹罗国地隔重洋,向修职贡,自遭缅乱,人民土地悉就摧残,实堪悯恻!
........
摄国事长郑昭,用能保其土宇,辑和人民,阖国臣庶,共所推戴。
用是特颁朝命,封尔郑昭为暹罗国王,锡之诰印,尚其恪修职事,慎守籓封,抚辑番民,以副朕怀柔海邦之至意。’
郑信得制命诰封,再次向北而拜,感激涕零。
这次册封,除了制命他为暹罗国王以外,还封郑信母亲洛央为贞惠抚德王太后。
赏郑信蟒缎、锦缎各二,闪缎、片金缎各一,丝缎四,玉器、玛瑙各一,松花石砚二,珐琅器十有三,瓷器百有四。
准许暹罗国每年木兰秋狩时入贡,暹罗王的王室船队,可直入广州埠交易,无需跟欧洲西番那样经过繁琐的手续报关,商税方面,亦有优待。
“妈的,满清果然没安好心。”正准备去河仙的黄真,没有混在郑信的暹罗臣属之中,而是在外面观礼。
当看到最后一条优惠之后,他立刻在心中破口大骂,然后急匆匆往河仙赶去。
因为这最后一条,基本跟莫子布想控制一个十三行的条件相差不大。呃,也不是,大约相当于六成吧。
而十三行的盘子就这么大,给了暹罗吃了这么大一口,势必就不会给河仙也来这么一大口了。
这是想干什么?挑拨翁婿关系,引起郑莫两家互相争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