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铮暗自咬牙,恨得七窍生烟。
这只是办事不力吗?
证据都甩到太后脸上了,还在包庇这个小白脸。
无非就因为他长了一张肖似裴獗的脸。
韦铮是带着满腔的郁气回府的。
鞋一脱,双腿往榻一盘,灌了半肚子凉茶,就开始在骆月面前疯狂地唾骂。
从花溪村回来,骆月的房里便成了他的泄气处。
这个妇人要说什么真本事也没有,可她有一囊子的话,可以很好的抚平他的逆麟,还有一囊子闺房秘术可以让他发泄火气。
韦铮眼下很是宠爱骆月。
又或说,是信任。
在外不敢说的话,他都会在骆月面前说。
因为这個姬妾,满心满眼都是他,看他的表情,就好像他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天,让他的自尊心很得安慰……
骆月听完,顺从地将头靠在他的膝上。
“夫主可不要再难过……妾心疼。”
看她这么说,韦铮缓口气,将手放在她的脸,捏了捏。
“你是没看到宋寿安小人得志的模样……”
气。他每个毛孔都挟着火气。
骆月温声道:“夫主不值当如此。气坏了身子,那才是便宜了小人。”
韦铮重重哼一声。
骆月想到花溪村传来的信。
琢磨下,她慢慢坐起来,绕到韦铮背后为他按捏肩膀。
“太后偏心姓宋的,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想来也是,睡在枕边的人,再怎样也比旁人更亲近三分,再是做错了事,关起门来发个脾气,还不是要宽容他吗?尤其这女子呀,让男子入了身子,那便要丢了心了……”
她声音未落,韦铮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不可这般编排太后。太后殿下……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不然,今日临朝的人,也不会是她。”
骆月知道韦铮心里装着那个女人。
轻笑一声。
“将军自是体恤太后殿下,弹劾那姓宋的,也是为了太后的江山着想,可太后眼睛被人蒙蔽了呀,她看不见……”
韦铮刚叹出一口气,就听耳边的女人吹风般温和的道出一句。
“太后看不清,那夫主何不想办法让她看清?”
韦铮猛地侧头看着她。
骆月道:“只要揭开姓宋的庸碌无才以色事人的真相,那他还坐得稳司主之位吗?没有了他,太后眼里不就只剩夫主了吗?夫主权掌大内缇骑司,百官尽惧,那是何等威风……”
又目光柔柔地道:“那时妾跟着夫主,也极有脸面呢。”
韦铮捉住她的小手,将人搂过来。
“骆姬心系于我,我自不必亏待你,只是……”
他叹息,“太后看那姓宋的跟眼珠子似的,哪有那么容易让她厌弃。”
骆月笑了笑,“要我说,这弹劾人的事,就不该将军出面。”
见韦铮目光凛冽的看过来,骆月也不惧,而是笑盈盈的道:“御史台是做甚用的?夫主何必讨这个嫌?把证据偷偷交给敖台主,剩下的事,夫主便只管吃酒看戏就好。”
韦铮眼睛一亮。
随即又黯淡下来。
“若我这般,太后那边……定会怨我。”
骆月手指一僵,直勾勾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睛便滴下泪来,模样凄苦,又咬着下唇轻笑。
“夫主对太后殿下之心,如妾对夫主一般。”
“骆姬……”
骆月捂着心口,软软地靠着他。
“若有一日,夫主也为妾思量一二,妾便死而无怨了。”
韦铮看着她这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些情绪突然便充盈在胸膛里了。他是喜欢李桑若,可他也越来越不舍骆月难受,看到这串珠似的眼泪,就像心被人揪痛了一般。
“骆姬勿恼,我自会好好疼你。”韦铮抱紧她,“明日,不,今夜我便找敖台主。”
骆月将头垂在他胸口,喜不自胜地嗯声。
-
中京朝堂里的风起云涌,没有吹落到花溪村来。
村里的农人在抓紧时间秋播,农具坊也在加紧干活。
从石观县买回来的木头,从涂家堡运回来的铁器,一车车地拉入坊里。
先期要做的便是模具,只要把组件的模具倒出来,接下去便可以流水生产,会容易许多,而冯蕴答应过的冶铁提炼,眼下在花溪村做不了,因为缺少冶铁的工具,只有在涂家坞堡里制作。
因此,冯蕴抽时间去了一趟涂家坞堡。
天不亮出门,再回花溪,太阳已然下山。
她刚从驴车下来,就看到吕大山匆匆往外跑。
“女郎,女郎不好了。”
冯蕴来不及擦把汗,眉头便蹙了起来。
“慌什么?”
吕大山连忙收住表情。
“是张家,张家……”
冯蕴冷笑一声,“他们又作什么妖?”
从昨日开始,她便派了部曲专门盯住这一家子,想是出不了什么岔子才对?
不料,吕大山却道:
“不是他们作妖,是,是鳌崽……”
冯蕴脸色一变,紧张起来。
“鳌崽如何?”
吕大山是个说话就大喘气的人,被冯蕴这般瞪着,当即红了脸。
“张家被野兽撕咬了……然后一口咬定是鳌崽……”
野兽?
什么野兽?
吕大山又道:“看见的人说,那野兽长得很像猫,就是大了很多的鳌崽模样。他们闯入张家,咬伤了张家好几个人,要不是兄弟几个都在家,双亲都要送命了……”
冯蕴哦了一声,关心地问。
“两只野兽没有受伤吧?”
吕大山见她不问人伤得如何,只关心兽,诧异地摇了摇头。
“有村民看到的,是有两只,说猫又比猫大,说虎又不如虎猛,看着不知是什么东西,他们便叫它山猫……”
说罢停顿一下,目光闪烁着。
“不过,他们都说,看那野兽的毛色花纹,鳌崽可能是那种山猫的幼崽。”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猞猁的名字。
叫山猫也是一种俗称。
冯蕴是在界丘山下的官道边捡到的鳌崽,当时它的父母都受伤了,奄奄一息地躲在大树后,试图让她这个人类来收留他们的幼崽……
兽类尚且舐犊情深……
冯蕴壮着胆子便将它抱了回来。
鳌崽还小,她是不怎么拘着它的。
小家伙有时候夜间出去打个猎,找点吃的,白天都会在家里睡大觉,冯蕴完全不知它上过界丘山……
那两只大闹张家的野兽,是不是鳌崽的父母,冯蕴不敢确定,只知道此事一定有鳌崽的功劳……
不然为什么不闹别人家,只闹他们张家?
想到自己没有被男人好好宠过,居然被一只小猞猁宠爱了,冯蕴心里怪甜的,于是嘴角禁不住上扬,微笑说道:
“不用理会他们,庄子里做好防守便是。”
冯蕴回屋,找一圈没有看到鳌崽,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叶闯冷眼旁观半晌,走上前问:
“女郎,可要我出面教训一下张家兄弟?”
冯蕴看着他,摇头拒绝了。
“杀鸡焉用牛刀。有你们坐镇长门庄,想来他们是不会乱来的……”
叶闯唔一声,点点头,不强求。
不止敖七,叶闯也早就发现了,冯十二娘有什么事情要做,都会叫她手下的部曲和仆役,只要不与将军府有关,很少主动找他们。
这种疏离,他不是很能理解。
可冯蕴却很明白……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不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就尽量不要心存希望,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鳌崽是半夜才回来的。
为了鳌崽,冯蕴的窗户常不关严。
冯蕴没有睡熟,窗帘一响,她就坐了起来。
“崽崽。”冯蕴看着潜行而入的小家伙,招了招手。
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只能看到一个依稀的影子,但她知道,鳌崽可以看见她。
鳌崽果然过来了,挨着她蹭一蹭,鼻翼里吐出呼呼的热气,落在她手背上,暖烘烘的。
冯蕴将它抱了个满怀,又去掌灯,然后将它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甚至把肚皮也翻过来检查了一下。
鳌崽没有受伤,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吓坏姐姐了。”
本是一句关心的话,冯蕴把自己说酸了。
“崽,姐姐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出事。那些坏人,姐姐自会收拾,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不用你去逞强,明白吗?”
鳌崽贴着她,很是乖顺地蹭。
冯蕴闻到它身上有血腥味,猜到在外面饱餐了一顿才回来的,又笑着拿来帕子,将它擦得干干净净,这才抱上榻去,用被子裹入怀里。
“崽,姐姐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听懂……但有一天,你如果要走,要离开姐姐了,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鳌崽是猞猁,不是家猫,它肯定更喜欢山里的世界,跟着它的父母,一起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看着他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可笑的自相残杀。
她害怕鳌崽有一天会离开它,回到它的世界,又希望它能开开心心,做一只有家人有父母疼爱的自在猞猁……
就像担心孩子未来的老母亲,她为鳌崽的将来焦虑了半宿,才堪堪入睡。
天刚明,就收到任汝德从安渡城捎来的信。
“魏礼已成事,两日后,石观码头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