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如果有人离得近看的话,会发现他们都没有喉结。
没错,他们都是曹化淳派过来的人。
曹化淳本人也在骆养性对面的酒楼上坐着,为了防止暴露,今日他没有穿官衣,目光如电的盯着骆养性的府邸。
他犹记得陛下和自己说的那一句,“没有骆养性的证据不要紧,那咱们就给他递过去一份证据。”
所有人都还不知道,陛下身边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早已经被换了。
都还以为陛下的乾清宫还是四处漏风的筛子。
那些面孔,就连他这个做司礼监掌印太监都不认得,可想其他人更是不可能知晓,那他们是怎么知道陛下让骆养性招募监察使的?
而骆养性自己又不可能主动说出去,因为那不符合他的悄声发财的心性。
试想这些按察使全是他的人,年年都可以从每个人身上抽成,要远比将名额让出去,一锤子买卖划算的多。
那就只剩下一個解释了。
没错,皇帝自己故意放出去的。
温体仁家中的那封信是他的人送的。
光时亨的消息是他找一个小太监捎信儿过去的。
张四知同样如此……几乎所有官员有子嗣在锦衣卫任职的,应该都听到了这个信息。
大明朝卖官鬻爵早已成为常态。
果然,他们听说消息之后,一个个来到了骆养性的府邸。
曹化淳叹了一口气,“看来骆养性终究没有挡住贪婪啊!”
临行前,他曾经问皇帝,“万一,骆养性,他就是不贪呢?”
“不贪,朕就放他一马。”皇帝笑着说道:“可他只要敢伸手,朕就定然不饶。”
正想着,
一个人穿着便装从楼下跑了上来,他眼睛一眯,此人正是皇帝亲口要的人。
高宇顺。
“曹公公,已经查清楚了,骆养性在外面一个养了三房小妾,其中有两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城。”高宇顺行拜礼道:“谢曹公公提拔。”
“不用谢我,是陛下点名要的你。”
“啊?”高宇顺不由怔了一下,左思右想,“我已经很久没有伺候陛下了啊。”
曹化淳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陛下呢?”
“陛下去了一趟勇卫营,领了四百人出来,然后又去兵仗局了?”
“兵仗局?”
……
明朝掌管明朝的军器制造业的具体机构有两个。
一个是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辖的军器局,另一个就是内府管辖的兵杖局。
兵仗局乃内府,八局之一。
分别为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
主要服务皇家,生产的军械供给腾骧四卫、锦衣卫等皇家禁卫使用和皇家用的一些铁器。
量相对较少。
曹化淳额头上一层细汗,刚刚东厂王之心出事儿,若是兵仗局再出事儿,他这脸就真的没有地方搁了。
兵仗局下面有两个管事儿的,一个是兵仗局掌印太监,另一个是提督军器库太监,管理和监工。
朱常淦带着人进入兵仗局,就看着里面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其中几个还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哎呦!”
等他们瞧清楚了来人,连忙连滚带爬的跑过来,齐声拜道:“恭迎陛下万岁。”
朱常淦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你们谁是管事儿的啊?”
“回陛下,内臣兵仗局掌印刘次喜。”
“朕想看看咱们兵仗局的火器,仓库在哪里啊?”朱常淦没有和他们废话,直接问道。
刘次喜闻言,连忙看向另外一个太监。
那名太监连忙回话,“陛下,内臣方二白提督军器库。”
“那就走着吧!”
方二白咽了一口唾沫,看向刘次喜,却见刘次喜看都不看他一眼,这让他心里极度的不安。
无他,
军器库里面的火器,被他们倒卖了不少,如今陛下来看,里面决计不够数的。
可皇帝已经在前面走着了,他们只能跟着往前走。
头上豆大的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朱常淦眉头紧蹙,问了一句,“咱们兵仗局现在有多少工匠?”
“回陛下,还有121名!”
“那他们人呢?”
朱常淦来时看了一下历朝兵仗局的记录,成化朝兵仗局有三千多名工匠,到了隆庆就只剩下一千七百多名了,怎么到了现在就只有121名了?
“这……”刘次喜张口结舌说不上来话,因为就连这121名工匠也是虚报的,其中一半都在吃空饷。
随着方二白打开军器库的大门,朱常淦看的气从心来,“这就是我大明的火器?”
“陛下,这里的火器,因为离着皇城近,所以没有存那么多。”刘次喜连忙回道:“陛下龙体金贵,怎么能来如此贱地。”
天启六年的时候,王恭厂火药库爆炸,死伤数万人,皇宫之内也是地动山摇,史称天启大爆炸。
兵仗局军器库也被列为不祥之地。
刘次喜这是在变相的赶皇帝走了,但这话不仅没有没有人反对,反而得到了王承恩的支持。
“皇爷,刘次喜说的没错,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
朱常淦却是笑了笑,“此乃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怎么就是贱地了?”
“佛郎机、红夷炮不用拿,把所有的火铳都拿上,去演武场!”
“……”刘次喜不由一愣,随即狂喜,皇帝不是来查验火器数目的?
可随即,他整个人顿住,浑身打了一个哆嗦,面如土色。
去练武场?
能去那儿干什么?
肯定是试验火器。
可兵仗局出产的火器,他太知道咋回事儿了,十之七八会炸膛啊!
如今陛下亲自看着,万一炸膛……那岂不是?
方二白也是一脸的骇人,呼吸迟滞。
兵仗局要检验刀枪、火器的威力,所以有一处的专门的演武场。
一大群勇卫营的兵勇将火铳给抱着,直接往兵仗局的演武场而去。
勇卫营的兵勇虽然知道可能会炸膛,但还是咬了咬牙准备试射,却见朱常淦制止了他们,反而朝着刘次喜、方二白以及兵仗局的管理、佥书、掌司、监工摆手。
“你们几个都过来,朕想检验兵仗局火铳的质量,自然要兵仗局的人来。”
“每人50只火铳,试射!”
“啊?”刘次喜的脸瞬间变色,腿肚子都跟着转筋,心头生出极大的恐惧,满头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试射五十只火铳,能活下来的,俸禄往上升一级。活不下来的,那就只能怪你们自己了。”
几人胆颤心惊忍不住后退,
“唰~”崇祯身边的几个太监抽出来手中的刀,放在他们的脖子上。
“不试射火铳者,斩立决。”
试射还有一线生机,不试射,现在就死。
刘次喜哆哆嗦嗦的拿起来地上的火铳,只能硬着头皮装填弹药,先放火药,然后放铁珠子,用木条压实,再将火药放进点火孔。
“嘭!”
炸膛了,
第一枪就炸膛了,刘次喜如同被人给踹中一般,右半张脸的血肉被掀开,鲜血争先恐后的从里面流了出来。
“陛下,内臣该死……”刘次喜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请罪。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句,“还有49铳。”
朱常淦不忘叮嘱其他几个人,“你们几个也开始啊,旁边还有位置。”
“陛下,饶命啊!”
“朕金口玉言,开完50铳,随时可以走。”
“砰!”
“砰!”
“啊……”
一共七个人,其中最惨的就是刘次喜,整个人直接昏死过去,眼瞧着救不活了。
方二白被炸残了手,右眼珠子被炸瞎,另外还有五处伤势,伤势也极重。
其中最幸运的是佥书,
50铳,只炸了两次膛,没有一次炸头上的,看上去胳膊血肉模糊,却没有什么致命的伤。
“恭喜你!今日不仅保住了性命,而且还保住了职位。”
朱常淦对兵仗局说道:“打今儿个起,朕给兵仗局立个规矩,所有兵仗局出产的每一把火铳,都由兵仗局掌印太监带头试射,无炸膛出现,才可以交由勇卫营。”
就不相信解决不了炸膛的问题。
前世,煤矿产业要求矿长下矿之后,事故率一下子降到了最低。
人就是这样,当风险不会出现在自己头上,他便可以视若无睹,但落到自身时,他比谁都百倍用心。
……
襄阳王府,
崇祯听着兵仗局里面火铳以及刘次喜他们惨嚎的声音,正在走动的脚步猛然顿住,眼珠子睁的老大,嗓子有些发干。
竟然如此狠厉!
难道,他真的要发展火器?
“哎,何必如此执着,白费心思啊,有这时间,有这些钱,不如练多练一直雄兵来的划算。”
崇祯听着,心里暗暗捉急,他太想告诉朱常淦,自己已经验证过这条路。
死路而已!
就在这时,他听到朱常淦问了一句:“王承恩,朕让你打听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回陛下,汤若望就在北京城内,但毕懋康已经回乡,臣已经派人前往苏州寻孙云球和薄珏,何汝宾。”
“宋应星,已经在吏部查到此人,如今在江西省袁州府分宜县,内臣也已经派人去请了。”
“还有一路人马,前往山东王徽老家……”
满清的火器已经赶超上来,想要在火器上超车,实现全方位的碾压。
首要一点,就是要聚拢英才。
崇祯一朝的科学家还是挺多的,可惜徐光启老先生已经过世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