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山坳之上,到处烟尘弥漫。
火炮还在轰隆隆的响个不停。
正如朱常淦所说的那样,打仗就不要怕花银子。
什么叫做火力覆盖。
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向敌人倾泻最多的炮弹,就是火力覆盖。
喷射而出的火舌,就如同一道道死神的镰刀,倾泻在鞑子军的头上,砸出来一道道血肉飞溅的印记。
在鞑子军中不断的收割。
在鞑子的眼中,那些火炮与他们之前见过的火炮全然不同,中间竟然不用怎么停歇,就已经再次喷薄出死神的火焰。
“上,所有人跟着我冲!”岳託的弟弟玛瞻抽出了手中的刀,呼喊着朝着两侧的山坡上猛冲。
他的眼中尽是疯狂。
好东西,大明的这边尽出好东西,从天启七年,宁锦之战中,西洋大炮挫败了刚刚继承大汗,急欲立威的皇太极以来。
满清对于火炮的重视就被提升到了一个极高的地位。
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为何能封王,其中很大的原因便在于他们投降后金的时候,带着百余艘船只,12000多名士兵和家属。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船上还有数门红夷大炮,无数火器弹药,以及各种各样的火炮技师。
皇太极听说孔有德等人来降,亲自到郊外十里迎接,并且给予了女真最隆重的礼节。
“报见礼!”
足以看出他对火炮的重视。
正是有了孔有德、耿仲明带来的红夷大炮和技术工匠,满清的火炮才突飞猛进,不久后,后金的设立了专门的炮兵部队“乌真超哈”。
也正是拥有火炮技术,骑射皆精又拥有红衣大炮的清军,入关之后才能成为近乎无敌的存在。
“火炮,将所有的火炮给抢过来!”贝勒杜度气急败坏的亲自拿过来号旗,指挥落马的骑兵朝着山坡冲击。
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了大明朝这种轻便简易火力却同样强大的火炮的意义。
相比他们眼下笨重的火炮,明军只需要两個人就可以操作。
关键,还不是一轮齐射之后,就停歇下来,反而一直发射。
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只要拿下这些火炮,哪怕这两万多人全死了,也是大功一件。
阵地上,一些还没有死透的鞑子官兵叫的撕心裂肺,却也有数千鞑子兵,从地上爬起来,狰狞着朝着山坡上冲了过来。
鞑子兵的凶狠在这一刻显现无疑,一个个如豺狼一样,疯狂无比。
眼看着就要冲到山腰了,却看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群明军。
他们一个个手中端着别样的火铳,对准了鞑子兵。
“放!”随着大明号旗挥舞。
紧接着,
“砰砰砰~~~
一阵巨大的声响,烟雾腾起。
正在往上冲的鞑子如刚刚下锅的饺子一样,一个个猛然栽倒在地,倒下的人有的一个个抽搐不已,有的发是凄厉的哀嚎。
地上一层血雨落下的红点子。
这还只是第一轮齐射。
岳託的弟弟玛瞻正目瞪口呆,完全呆滞,“这怎么可能……得有一百多步了吧?”
以往,大明的火铳的有效射程连五十步都没有,而且多有炸膛,所以清兵对大明的火铳从没有看在眼里。
满清八旗的将士也更推崇骑射,因为强弓的射程可以达到60步,甚至80步。
以至于他们几次入关压根都是背着弓箭,在五十步的距离上,几乎是碾压之态。
“砰砰~~”
可还不等他愣神过来,只觉得胸口猛地一阵撕裂,低头……一个血洞。
殷红的血呲呲的往外冒,玛瞻的眼睛瞪的老大,瞳孔都在放大,自己可是穿着重甲的,竟然也被打透了?
他想站直了,但手脚却不听他的使唤,浑身冰凉。
“哥,救我……”玛瞻伸手想抓住点什么,但却什么也抓不住。
下一刻,眼前一黑。
整个意识便已经陷入了黑暗。
大明火铳兵的第二轮齐射到了。
勇卫营五千火铳兵,第一次成建制地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就展现出来它的凶猛巨口。
舔抵着火舌,收割着鞑子的生命。
短短的一百步距离上,成了鞑子的修罗地狱,鞑子兵不要命的往前冲,可压根就冲不过去。
他们之中不少人想冲进五十步内搭弓射箭,可还没有跑进五十步就倒了下来,偶尔有跑进五十步的,也很快就倒下。
鲜血、尸体、哀嚎……充斥着所有人的视线。
贝勒杜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整个人完全呆滞了,胸膛起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推进!”
明军这边却是号旗挥舞,大明的火铳兵往前推进,口中发出震天呼喊声,“勇卫营,万胜!”
远处的火炮还在发出惊天的怒吼,近处的火铳兵却已经在逼近。
贝勒杜度的包衣奴才死死的护着他,“贝勒爷,咱们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这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战争,火炮、远距离大杀伤力的火铳,带给他们的惊慌和恐怖,让他们此刻失去了原本的信心。
“贝勒爷!”
“不,不能退!”贝勒杜度状若疯魔,“只是火器之威而已,只要抵过了他们的火炮,我们就还有机会,随我杀上去……”
“贝勒爷,你看看身后吧。”一个包衣奴才哭着喊道。
杜度回头看向清军的阵营,此刻阵型已经彻底崩了,大半的军马已经惊了,虽然还没有散,但在火炮的压制之下,却是如掉了头的苍蝇,到处乱窜。
轰隆隆~~
山坡上的火炮还在喷薄,专朝着鞑子人多的地方轰击。
杜度咬着牙,愤怒的脸扭曲成麻花,“撤!”
眼见事不可为,只能徒增伤亡,杜度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好,鞑子要跑!”黄得功、孙应元拿着望远镜看着鞑子这边的动静,两人不约而同猛地一夹马腹。
“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兄弟们,前进!”
“杀过去!”
张世泽眼中冒光,提着长枪,“给我冲!”
马祥麟此刻也反应过来,如今鞑子已经溃了,留给大明军的全是后背,正是好时候。
也跟着大呼道:“白杆军,前进!”
两万三色骑兵如狼似虎一般朝着鞑子的这边冲锋了过去,马蹄声震的大地轰鸣,天地为之震动。
如决堤之洪,朝着前方奔涌。
“稳住!”
“全都靠紧了……”
……
此刻,眼见大明的骑兵出击,两侧的山坡上的炮声也终于息声。
铁蹄声声,与一炷香之间看到鞑子兵士不同的是,大明将士的眼神之中,没有了恐惧,更多了几分兴奋,和狂躁。
黄得功咬着牙,脸上笑的狰狞,手中握紧长枪,呼喊着一马当冲在了最前面。
一方气势如虹,一方惊魂未定。
高下立判。
“大明骑兵!”
“兄弟们,顶住!”眼见大明骑兵再次出现,贝勒杜度手中拿着号旗,拼命的挥动,想阻止反攻。
可又哪是一时半刻可以做到做到的?
如一把尖刀一样的大明骑兵插入了松散的鞑子军队之中,直接将鞑子兵给冲的更散。
骑兵冲锋到了近前,那就是屠杀,瞬间就有大量的鞑子兵被砍杀。
黄得功的长枪猛地拍在了前面一个鞑子的身上,对方慌忙之间招架。
嘭!
如打铁一般的巨响,金石交击爆发出火花,鞑子兵连人带兵器被拍飞了出去,满口血沫子,眼看是不行了。
孙应元手中一杆大枪如灵蛇飞舞,一枪戳死一个鞑子兵飞,反手拔剑又将一个鞑子兵的头颅给削掉。
“给我死开!”马祥麟手中大刀直接将一个鞑子兵一分为二。
左右开弓,连砍数人。
溅的甲胄之上金石鲜血,如魔神一般。
惨叫声,哭嚎声不断。
大明骑兵就像是狼群一样,冲锋过去之后,再次掉转马头,再次朝着猎物撕咬了过来,让鞑子兵无法首尾相顾。
第一次冲锋就是为了分割鞑子的队伍,随后孙应元和黄得功、马祥麟不约而同的带着人,冲向被截留下来的那群鞑子兵。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这是皇帝、曹化淳、李邦华、秦良玉在早先便已经定下来的战略,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坚决执行。
“贝勒爷,有不少人被截住了!”
“有多少人?”
“约七千人……”
贝勒杜度扭头看着被大明骑兵给截断下来的清兵,牙齿咬的“格格”响,眼底闪过一股无法遏制的悲痛。
可当他余光看到山坡上的火铳兵此刻已经朝着这边过来了,终于咬牙再次下令。
“撤!”
他不能将所有的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
至于被截断的清军,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时已经逃出来的清兵,在得到命令之后,有马的上马,没马的嚎叫着往回跑。
完全看不到任何的章法,到处乱跑乱撞。
大明军没有猛追猛打,任由已经逃出去的鞑子逃窜。
与此同时,勇卫营、京营、白杆兵的步兵、藤甲兵此刻也终于从两侧的山林之间走了出来,露面了。
呼声震天。
全都将长枪对准被截留下来的七千多鞑子兵。
这是一个山坳,两侧是山坡。
最外面是大明骑兵,将六千鞑子逃跑的路给死死封住,山脚下是大明数千火铳兵,周围则是数万大明步兵。
最后的战斗,骑兵返回战场去补刀,火铳兵也没有再参与,全权交给了三大营的步兵。
练兵!
既然上了战场,只有沾了血,才能完成从新兵蛋子蜕变成为老兵的关键一步。
更重要的……如陛下所说,是消灭明军对鞑子的恐惧之心。
……
即便到了此刻,鞑子兵却也依然面露凶色。
“杀!”
随着中军一声令下,战旗挥舞,大明将士上前。
号旗舞动如飞。
“勇卫营,准备!”
“白杆兵,准备!”
“京营藤甲兵,准备!”
三大营之中,所有的将士在这一刻全都磨刀霍霍,手中的武器泛着凌冽的寒光。
如碾盘一样朝着鞑子倾轧了过去,
三大营轮番上阵。
每营上阵一刻钟,然后下一个大营接替上去。
各营的主将坐在马上,眼神冰冷。
鞑子如被割麦子一样,一大片一大片的倒下。
……
兵败如山倒,从战场上逃出来的贝勒杜度一直跑出去三十里,才停下脚步,归拢残部。
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满清骑兵竟然不足一万两千人,也就是说超过一半留在了战场之上。
这一仗,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败的这么快。
败的如此突兀,如此的匪夷所思。
他引以为豪的清兵竟然一泻千里,就是回逃的骑兵竟然不足一半?
而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岳託的亲弟弟玛瞻也死了,死在了明军的火铳之下。
这让他回去怎么和岳託交代?
火炮?
贝勒杜度想起这东西,心头不由一阵寒冷。
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明军竟然有如此一支火炮军?
如钉子一样,就这么横陈在通往京师的路上,清兵该如何打败他们?
……
而明军这边。
战斗又持续了一个时辰,战场才缓缓归于平静。
尸横遍野!
“孙将军,你杀了多少个?”黄得功看向孙应元,忍不住笑问道:“我击杀三十二人。”
“巧了,我杀敌三十三人!”
“我三十个!”马祥麟此时也有说有笑地从马上下来。
张世泽也咧嘴笑道:“我不比你们,但也杀了28个。”
“哈哈~~走,见督师去。”
眼见战局已经到了尾声,中军那边曹化淳、李邦华、秦良玉已经迫不及待的过来了,还没有走到近前。
便先被阵线上的血腥气给惊住了。
“督师!”
“督师!”
“……”
几个大将此时全都过来,朝着曹化淳行礼。
曹化淳却是迫不及待的问道:“战果如何?”
“回督师,大胜!”孙应元大声说道:“一切如曹督师所言,这一仗歼敌一万两千人,俘获敌兵一千余人。”
“伤亡呢?”
“我军伤亡不足千人。”
这一千人大部分发生在最后步兵和鞑子战斗中。
但这些是不得不承受的代价。
不练兵,不见血,在之后的战斗中只会流更多的血。
“一万三千人……”曹化淳愣了一下,猛地攥紧了两只拳头,随即激动的心情再也难以掩饰,笑意如火山一般爆发而出,袭上了脸庞。
“好,好,好……大胜,当得上是大胜。“
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曹化淳才喃喃的说道:“此仗,不负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