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傻子正趴在炕头抹眼泪呢。

“我就知道哥哥不能不要我！”小伍月坐在炕桌旁，大口吃着煮熟的狍子肉，小小的脸上满是笑容。

“这俩玩意好几天没看到你，就在家跟我作上了，愣说你不要他们自己回城了……”李秀芝一脸无奈的看着俩孩子，孙建平笑笑，“哥哥哪里走了，哥哥是进山打猎给你们弄肉吃了，好不好吃？”

“好吃！”小伍月一笑，大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哥哥最好了！”

“可不是，你哥哥每次都往回带好吃的……”当妈的甚至都有些嫉妒了，“快点吃，吃完抓紧睡吧，你哥哥都累好几天了。”

“哥哥搂着我睡！”

“好好好！”

两個小家伙一人抱住他一只胳膊，抱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留神，亲爱的“哥哥”又跑了！

孙建平一脸无奈的看着一左一右把他“包围”的两个孩子，苦笑一声，有时候太受欢迎也不是件好事嘛！

他又想起在深山老林里张子义和他说过的话，有些沉闷的叹了口气，话糙理不糙，人活于世，就要杀伐果断，犹犹豫豫妇人之仁只会害人害己。

弱肉强食是每个世界的通理，不想像狍子一样成为别人的口中食，就要把自己培养成饿狼……

未来的路还很长，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脑瓜子要灵，心要狠，手要辣，做事要果断！

夜色静悄悄的，只有外出捕猎的狸花猫踩着墙头的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孙建平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夜多梦，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孙建平悄悄把手从俩孩子怀里抽出来，捏捏他们的小鼻子，穿鞋穿衣服下了地。

老曹早就起来了，仍旧是挎着粪筐，沿着机耕道寻觅宝贵的牛马粪蛋。

“曹叔，你说咱们的狍子肉，能在集市上卖吗？”孙建平抱了一抱柴火，和他并肩而行，压低声音问道。

“这傻孩子，要是能让你卖那才见了鬼了！”老曹眨着一双小眼，透出狡黠的目光，“不过话又说回来，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到时候……”

一老一少突然站定，望着远处缓缓停下的一辆大卡车，车上下来俩人，老曹皱着眉，“我咋瞅那人眼熟呢？”

孙建平眯着眼辨认半天，也没看清来人是谁。

“王金刚！”

等到走近了，孙建平终于认出来，这不是王大工人吗？怎么今天有闲情逸致重返二马架，故地重游，共叙别情了？

王金刚穿着一件绣着“一重厂”字样的油迹斑斑的破旧棉大衣，背着行李，垂头丧气走到俩人面前，孙建平一笑，冲他招招手，“王领导回来视察了？咋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也好杀鸡宰羊款待您老人家啊！”

王金刚白了他一眼，走到老曹面前，故作殷勤的去抢他挎着的粪筐，老曹拨开的手，抽了一口烟袋，“你这咋还把行李卷都背回来了？厂子放假啦？”

“那个，那个……”王金刚的脸顿时红得像被鞋底子抽过一样，“啊……可不是么，大工厂福利好，这不是要过年了嘛，放假了嘿嘿，我回来看看大伙……”

孙建平眯着眼，看他胡吹一起，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

这个王金刚真会卖弄小聪明，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是不是！

哪家大工厂刚进腊月门里就放长假？

看这货背着行李卷，灰头土脸的样，可不像那些穿得溜光水滑衣锦还乡的“英雄”，倒像个犯了错误被人家赶了回来的狗熊！

改天写信给二姑娘王玉竹，好好问问这小子到底因为啥被人撵回来了，到时候老子必须好好给你宣传宣传，让大家了解一下金刚同志的“英雄事迹！”

甭管平日里王金刚表现咋样，曹队长对他还是很关照，毕竟都是一群半大小子，抛家舍业的来这下乡插队，想想都让人心疼。

“放假了好啊，走家去，吃口饭。”老曹热情邀请许久未见的王金刚去家里吃早饭，王金刚喜不自胜，急忙应了一声，提起行李卷就要走。

“你小子别打马虎眼，曹叔心疼你我可不惯着你！”孙建平故意透他的话，“因为啥让人给开了？”

“你，你才让人给开除了！”王金刚顿时窘迫起来，一张脸臊得通红，瞪圆了眼珠子，声嘶力竭反驳道。

“不说实话是吧……”

“曹叔咱们抓紧走吧，我都有点饿了呢……”王金刚一个劲冲孙建平使眼色，请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一边殷勤的挎起老曹的粪筐，走在最前头。

“金刚这孩子出去一趟还有出息了！”老曹大喜过望，急忙帮他拎起行李卷，“孩子慢点，路滑别摔着！”

孙建平挑挑眉毛，“叔你们先回去吧，我去喂马。”

“嗯，喂完马早点回来吃饭。”

孙建平哼着小曲进了马厩，趁着老程头不注意，往马槽里洒了一大把黑豆！

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我的宝贝疙瘩们！

马儿们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枣红马吃饱喝足，张开大嘴扯扯他的衣袖，一双卡姿兰大眼睛闪烁八卦的光芒。

主子今天咋这开心！

说出来让马儿也开心开心！

“嘿嘿嘿，这好事哪能告诉你！”孙建平笑着搓搓枣红马的大脑袋，一脸得意。

就在喂马的当口，他仔细盘桓了一下利弊，如果要是得知了王金刚那点糗事，帮他抖搂出来，来个“自揭伤疤”，诚然可以图一时之快，让大家伙狠狠戳他的脊梁骨，可那家伙万一耍起二皮脸，那只能是蛤蟆爬在脚面上———不咬人膈应人，起不到实际的杀伤作用。

不如……

有了！

正愁没做脏活的人呢，老天爷就给他送来一个得力干将！

就这么干！

拿定主意，孙建平把满满一筐豆秸倒进小毛驴的食槽里，暗暗攥了下拳头。

小毛驴抬起头，看着脸上带着诡谲笑容的主人，马上闭了嘴，罢餐不吃了！

吃饱了就得干活！

驴子可不傻！

没想到小毛驴失策了，孙建平捏捏牠的耳朵，提着筐竟然走了！

小毛驴咬着一口草料，看着主人远去的背影，跺了跺黑驴蹄子，歪歪头乜乜眼，一脸疑惑。

不，不让驴子干活吗？

不干活还吃这么好，主子是不是疯了？

老曹家里，王金刚一边唾沫横飞的向老曹和春贵大哥炫耀一重厂的福利有多好——早午晚三顿免费，顿顿有肉都把他吃胖了，还给发脸盆肥皂大衣毛巾——一边大口大口喧着孙建平他们打回来的狍子肉，吃得满嘴冒油星。

小月月眼巴巴看着盘子里越来越少的狍子肉，急得憋憋着小嘴，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这个哥哥怎么那么馋啊！

真不要脸！

“瞅见我身上穿的这件不？纯棉的，这上边不是写着么，‘一重厂’，我跟你说刚发给我的时候老新了，我这给造得全是机油……里边这件毛衣也是发的，连袜子都是……”

王金刚拍着身上穿的棉大衣，像捡了狗头金的光棍汉一样，恨不得把身上扒光了给大家伙显摆显摆，老曹羡慕得两眼直冒光，还是当工人好啊，瞧瞧人家工人这待遇……

服装鞋袜一水新的！

真好！

门开了，孙建平走进来，王金刚下意识的收回伸向狍子肉的筷子，规规矩矩坐好，皮笑肉不笑，“叔，大哥大嫂，你们也吃，别光瞅我一个人啊！”

“哈哈，你吃你吃！”淳朴的一家人还真以为他是因为一重厂放长假，回来过年的，望向他的目光满是羡慕。

孙建平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拍拍王金刚的肩膀，“吃着呢！”

这货讪讪放下筷子，提起袖子抹抹嘴角的油，“啊……吃饱了。”

“你出来我跟你说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