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平坐在炕沿上，嗑着瓜子听老曹抱怨徐金山两口子给张富才介绍对象的事情，他打了个哈欠，小小一个农村，人际关系却比想象的还要复杂！

原本他只在队部和曹叔家两点一线，对村子里的人了解不多，等过了年当了副队长，以后免不了和村民们打交道，到时候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就是一项巨大挑战。

关键这些人各家各户彼此间都沾亲带故，盘根错节，得罪了哪家都不行！

“你大哥这是又跑谁家打扑克去了，一天天就知道玩，等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李秀芝从外屋地走进来，擦擦手上的水，抱怨道。

“这小王八羔子，肯定又去找小陆他们了，一天天的就没個好，建平走，咱爷俩出去找找他！”老曹作“愤怒”状，咒骂不懂事的儿子跟撒缰野马似的歘个空就去打扑克填大坑，不知道心疼媳妇！

李秀芝眉头一挑，哼了一声！

公爹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曹春贵，玩几天过过瘾得了呗，这还没完没了了！

你给老娘等着！

“曹叔你不是说上小陆家？咋这还……”

爷俩出了门，在村子里转悠一圈，转个弯进了队部，孙建平一脸诧异，老头哈哈一笑，“人家小两口吵吵干仗，跟咱俩有啥关系，他们爱打打爱闹闹，我现在去把你大哥揪回来揍一顿，你嫂子回过劲来还得怨我这个当老公公的下手狠了……”

孙建平也笑了，可不是这么个理！

所谓不哑不聋，不做家翁，人家再吵再闹，也是睡一个被窝的夫妻！

那轮得到咱们去“主持正义”？

“过了这个年，牲口就要受罪了。”老头扯过马缰绳，拍拍膘肥体壮的大黑马，大黑马温顺低下头，在他胳膊上使劲蹭了蹭。

驴兄躺在地上，鼾声如雷。

远处匆匆走来一人，打着手电，明晃晃的灯光照出一个锥形光柱，扫到老曹和孙建平的脸上，刺激得两人伸手挡住。

“大过年的瞎晃啥！”

“诶呀老曹，你这大半夜的还喂牲口呢！”等来人走近了，爷俩才看清来人是谁！

太平山大队支书，全公社有名的绿色战士，关永华！

“你这过年不在家过，遛跶到这了？”从纪家油坊到二马架七队足有十里路，又刚下了场大雪，这家伙跑来干啥？

那个老杨又回来了，把他给挤出来了？

“啊，传达于队长一个指示，上头要求我们在新春到来之际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吃完饺子就下田，大干快干一整年，明天早晨老曹你召集乡亲们到村口集合，修建你们村通往土地庙的水渠，掀起农田水利建设新高潮！”

“你这不扯犊子么，这大冷天咋搞农田水利？水都冻成冰了！”老曹听完险些没放驴咬他！

大冬天的，零下三十多度，雪厚半米多，土层冻了一米深，竟然抽风要召集乡亲们去挖水渠！

是不是过年喝酒喝多了喝迷糊了？

净扯王八蛋！

“干不干是你们的事，反正我是通知到了，明天早晨我们俩会挨村检查，到时候哪个村完不成任务，那就擎好吧……”

天气太冷，这家伙又走得急，鼻涕顺着人中往下淌，关永华提起袖子擦擦鼻涕，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瞧见没，这是上头下发的文件，来签个字！”

孙建平凑上去一看，纸上大红字印着“关于‘掀起春节劳动新高潮’倡议书……下边还有县里的大红戳。

老曹黑着脸接过铅笔，在上边写下自己的大名，“老关你也抓紧回吧，等会发纸了。”

提起回家，关永华的脸色有些异样，他两根手指捏着鼻子，擤了个大大的鼻涕，甩手抹到一旁的桦木桩子上，把枣红马嫌弃得直往一边躲。

啥人呢！

真埋汰！

“那我先回啊，别忘了明天早上八点，村口集合，要检查的！”

“嗯哪！”

关永华又打着手电往前屯走去，孙建平一脸疑惑，“叔，这寒冬腊月，咋干啊？”

“别听他们扯犊子，该过年过年！”老曹觉得于长海……或者说是上头，喝假酒把脑子给喝迷糊了吧！

胡闹……也没这个闹法！

孙建平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曹叔，你前几天跟我说挺多人不服于队长，这家伙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是要趁着这个节骨眼整啥幺蛾子，咱们不防君子防小人，我看还是……”

老曹摸着枣红马的批锋耳，细细咂摸孙建平的话，点点头，“还是你脑瓜灵醒，这老于憋着坏呢！行，我去小陆家招呼大伙一声，下黑天冷了，你也抓紧回去吧！”

“张叔说让我去他家吃饺子……”

“去吧去吧，他是打心眼里稀罕你。”老曹笑着帮孙建平理了理头发，“瞧瞧瞧瞧，你这也长成大小伙子了！”

枣红马欠欠的咬住他的衣袖，歪着脖子，瞪大一双卡姿兰大眼睛，好奇看着眼前这位帅气的“大小伙子”。

“嗯，那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

孙建平拍拍枣红马的脑袋，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鼾声如雷的小毛驴，匆匆离开队部，回到家，叫上月月和小兴文，拎上准备好的礼物，匆匆去了张子义家里。

老张家烟囱冒着烟，外屋地一片白蒙蒙的雾气，张齐氏坐在灶坑前往里面添柴火，大过年的，她的情绪不太高，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建平来了……呀月月也来了，快让三奶抱抱！”

张齐氏看到孙建平领着孩子们进来，急忙擦了把眼睛，笑着抱起小月月，“冷没，三奶给你拿糖吃去！”

她家三个小子，做梦都想要个闺女，可惜天不遂人愿，也只能抱抱人家的孙女过过瘾了。

“三奶新年快乐！”小月月学着大人的模样，双手抱拳，脆生生喊道。

“月月也快乐，这孩子小嘴真甜，老张，老张，给孩子拿压岁钱！”

张子义风风火火走过来，抱起小月月亲了一口，“说句好听的，三爷爷才给你压岁钱！”

“三爷爷新年快乐，工作顺利，万事如意！”小月月按照刚才路上孙建平教给她的话，大声喊道，张子义哈哈大笑，狠狠亲了她一口，胡茬扎得小丫头直皱眉。

“来，压岁钱！”

曹兴文小朋友：所以，我是空气？

“兴文也来了，快点进屋吧，在外边杵着干啥！”张齐氏招呼一声，小兴文低着头，抠着鼻子，不情不愿迈步进了正屋。

“建平坐，你弟弟他们去打扑克了，这帮孩子一天天不着家……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张齐氏拿过一个笸箩，里面装着瓜子、水果糖等平日里看不到的零食，孙建平抓了把瓜子，“三婶您别忙活了，我就坐一会跟三叔说说话。”

“行你们爷们唠着，我去看看锅。”

孙建平凑到张子义耳边，把刚才关永华的事说了，张子义脸一沉，“我就知道这俩玩意憋不出啥好屁，你看着我去大队咋修理他们！”

他抓过一把瓜子，骂骂咧咧，“他吗的狗长犄角净整洋事！”

“我和曹叔都觉着于长海是故意的，干活不是目的，这家伙想找个倒霉蛋立威……”

“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老张同志从腰间拔出匕首，当的一声钉在炕沿上，把小伍月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