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吱扭扭拐到地头，关永华缩着脖子，细细打量已经划分好的各块饲料地，看到他来，二马架无论男女老幼都发出吃吃的笑声，臊得这货脸红脖子粗。

“那个，老曹整挺好，这么分就对了，一定要在公平公正的基础上丈量好土地，差一分一毫都不行，不给搞尾巴的留下一丁点空间！”

关大支书当场发出指示，老曹陪着笑，点头哈腰，“领导说的对，我们这都是用绳尺再三丈量过的，一丁点都不带差的！”

“老曹同志担任七队队长以来，这么多年都是兢兢业业的，这点领导们都看在眼里嘛！”关永华年纪不大官不高，但是这气势拿捏得相当到位，单手叉腰，叼着烟，指着猪饲料地，说上几句从报纸上学来的官腔官调，整个人的气质嗷的一下窜上来了！

再也不是那個被人堵在外面的绿帽男了！

“领导您看还有啥指示？”老曹跟在他身后，绕着这四十五块猪饲料地转了一圈，问道。

关永华有个屁的指示，今天是杨万春来了，被他媳妇给撵出来，跑这边来逛逛，顺便蹭顿饭的。

有事是肯定有事，但不能和老曹说。

“整挺好！你们七队敢为天下先，首先把猪饲料地分了，给全大队乃至全公社的生产队做出了表率，以后各个队都要到你们这来取经，学习经验，将咱们的养猪事业推向新高峰！”

“大家呱唧呱唧！”徐金山一看领导来了，急忙拍手。

众人用不屑的眼神看着装腔作势的关永华，心中暗笑你是个啥啊！

跑这来指示了，咋不回去指示指示你媳妇的被窝，别让人家给钻了！

“这都中午了，领导吃饭没？要不今天去我家派饭吧！”徐金山可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凑到关永华身边，一脸讨好的说道。

“能行啊？”

“咋能不行呢，领导您净说外话！”徐金山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走走走，上我们家，我们全家啊都盼着你们这些领导干部来，给我们好好上上思想教育课，提升一下觉悟……真的思想教育……老重要了！”

孙建平叉着腰，看着被徐金山推推搡搡带进屯子里的关永华，凑到老曹身边，“曹叔，徐叔最近表现挺积极啊！”

“抓抓鸟一个！能翻起多大的浪？”老曹不屑撇撇嘴，“都别在这杵着了，抓紧回去吧，咋的现在就要种地啊！”

众人哈哈一笑，三五成群回了屯子。

徐金山家，把过年都舍不得吃的好嚼裹都拿了出来，烧得热气腾腾的炕上，摆着一张小方桌，徐金山、金水、金贵三兄弟，外加住在他家的知青王金刚，四个人陪着关永华推杯换盏，喝得五迷三道。

“哥，咋没把老曹和老张请来？”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大高个——徐金山的堂弟徐金城推门进了屋，一看这么重要的场合竟然没有七队队长，不免有些疑惑，“要不我去把他俩请来？”

“这个点人家早吃过了，金城坐坐坐，老婆子，再拿一套碗筷过来！”

徐金城一蹁腿，挨着炕沿坐下，往桌子上一看，乐了。

“酱炖胖头、红烧大肘子、白菜炒肉片、小鸡粉条炖蘑菇……好家伙，这是把年夜饭留到现在了吧！”

“说啥呢，领导来了，那可不就得热情招待！”徐金山提起酒瓶子递给王金刚，让他给大家伙满上。

“其实呢，我这个支书干得挺憋气。”关永华三杯酒下肚，脸色酡红，见王金刚又给他倒酒，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散给众人，“我媳妇和老杨那事……也不怕你们笑话，真的我现在看开了，就那逼样的老娘们，她爱跟谁跑破鞋就跟谁，我他么眼不见心不烦！”

“对喽，你这么想一点都没错！”徐金山挪动一下盘得酸疼的腿，一拍桌子，“咱就说杨玉芬那是个啥玩意，长得跟癞蛤蟆成精似的，那叫一个磕碜，就是能嘚瑟……要我说她玩她的，你过你的，这年头谁离了谁还不能活咋的！”

“老金大哥说得在理，兄弟我敬你一个！”几句话说得关永华心里敞亮，提起酒杯递过来，把徐金山喜得受宠若惊，慌忙举杯，轻轻碰了一下，“领导真是折煞我了！”

当个副队长还出息了！

竟然会用“折煞”这个词了！

有长进！

“说实话，我是比较支持你当这个副队长的，孙建平那孩子倒也不错，就是年岁太轻，老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跟你们说个事，这事给孙建平办肯定秃噜扣子，就得你老徐来办我才放心！”

关永华抿了口酒，撕下一条肉放进嘴里，徐家四兄弟，包括王金刚，都抻长脖子，把耳朵竖得直直的，像一群等着主人扔骨头的狗，洗耳静听。

“是这么个事，咱们大队不是要办个小学嘛，上头已经批了，要拿出五千块钱修校舍，买教材，聘请老师，别的都好办，就是这个老师……给了我俩名额，我寻思咱们爷们……是吧，有好处那不能落到外人手里，你看看你有啥认识的有学问的，初高中毕业生最好……”

哦……

徐家几兄弟脸上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如此！

当脱产的民办老师！

看来今天这顿饭不白请！

“领导您看我行不！”王金刚一听机会来了，急忙站起身，毛遂自荐。

“坐下坐下！”徐金山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

兔崽子，供你吃供你喝还不够，还跑来抢我们徐家的民办老师名额！

“你……”关永华眼角余光扫在老徐身上，见他一脸紧张，轻轻咳嗽一声，“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你也是京城来的知青吧！”

“对对对，我是京城四中的，初中文凭，我跟你说莪学习可好了……”

自从上次被人从一重厂赶出来，王金刚做梦都想着重回公家门，今日机会就摆在眼前，如何不让他兴奋！

必须把握住啊！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京城来的……”关永华有些赞赏这小子的积极主动，却也厌烦他的不识时务，老子拿出两个民办教师的名额出来送礼，你一没给我上炮，二来没给我好处，我凭啥把名额给你一个？

做梦呢！

“金刚坐坐，我问你一个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关永华想起一个事，招呼他坐下来。

“领导你想知道啥你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我都说！”王金刚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看是红还是黑的。

“那个，孙建平和你都是京城来的吧！”

“啊对对对！”

“我听人说，他去邮局给人往XJ邮了封信，咋的他在XJ有啥关系吗？”

“哈哈，领导我跟你说这事您是问对人了，我和他是一个学校的，他家的事，我门儿清啊！”

王金刚眼珠子一亮，哈哈孙建平，让你平日里挫磨我，这回轮到老子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