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的了？

仨人面面相觑，听得外边越来越大的声音，不约而同冲了出去！

徐家小院早就挤满了人，老少爷们们抻长脖子往院里瞅，借着落日的余晖，无数双眼睛牢牢盯在徐金山手里拿着的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上。

收音机！

孙建平第一眼就认出那个小匣子，就是现在最流行的红灯牌收音机！

没想到王金刚他老子还挺讲究，把这玩意给弄来了！

“新X社2月17日电，嘉陵机械厂超额完成上一年度生产计划……”

小匣子里传出女播音员高亢激昂的声音，让一贯缺少娱乐活动的乡亲们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真好啊！

那么小的东西，竟然能传出这么高的调调！

“建平啊，这小匣子里咋有人说话呢！”老程头扯扯他的衣袖，“里边是不是藏了個人啊！”

老头一句话把大家伙都逗笑了，孙建平也是笑不可支，“程叔，哪有什么人啊，那是接收到无线电波后再还原成声音，通过喇叭播放出来了！”

“啥波？”

“无线电波！”

“无线电波是哪个波？”

得！

孙建平苦恼一皱眉，跟老爷子解释不清楚！

天气还有些冷，但是仍然不能阻挡乡亲们听收音机的热情，见大人小孩扶老携幼都来了，就连东头的范大傻子也嘿嘿傻笑着靠在墙头听收音机，老徐有些不乐意，撇撇嘴，我们家的东西，凭啥给你们听？

电池听没电了你们给买啊！

“天不早了，大家都抓紧回吧，明天还得早起下地干活呢！”

老徐嘎达一声关了收音机，惹得众人一片喧腾！

“听会咋的了！徐叔你咋这么抠呢！”李秀芝抱着小月月，正听在兴头上呢，见没了声，不满抱怨起来。

“再听会，现在离睡觉还有一会呢！”

“我给你买电池还不行么？”

乡亲们七嘴八舌，老徐冷着脸，摆摆手，“都回吧，今天我家里有客人，要听等赶明再听！”

众人虽然心里老大不痛快，但想想是人家自家的收音机，让听是情分，不让听是本分，也就只能都叹着气，转身回了家里。

“老闺女你以后好好念书，考上大学，给妈也买个收音机，省得看人家脸色！”李秀芝捏捏女儿的小手嘀咕道，小月月嘿嘿一笑，“我给妈妈买个大大大收音机，让妈妈每天都听！可好听了！”

“还得是我老闺女，有志气！”

李秀芝扭头一看儿子，还杵在那咬着手指头，扭头看着徐家小院，吼了一嗓子，“虎玩意瞅啥，滚家里睡觉去！”

小兴文灰溜溜跟在母亲身后，耳畔却仍回荡着收音机美妙的声音。

唉！

啥时候家里也有台收音机，该多好！

小小的孩子心里满是美美的幻想。

“不够老徐嘚瑟的了！”

不眼气那是假的，张子义甚至觉得老徐是故意的，两户人家住得不远，而且一个娶媳妇一个嫁闺女，你整个收音机嗷嗷叫唤，更显得我们家又穷又扣搜，连台收音机都舍不得给儿媳妇买……

“得亏着老四走得早，这要是让他听到，估计又是事了！”张齐氏扭头看着徐家小院，心怦怦直跳，当家的豁出命去了趟死人沟，弄了一张狼皮回来，才勉强把彩礼钱给人家凑上，这要是再整个收音机……

把他们一家捆吧捆吧卖了，也买不起！

对于徐金山这种赤果果的炫富行为，孙建平笑而不语。

老徐同志……

哪是显摆收音机，这是在跟我和曹叔争夺话语权呢！

这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张叔，张婶，我先回去睡觉了！”孙建平和他们挥手告别，一把抱起傻乎乎跟在老母亲身后的小兴文，小家伙咬着手指头，“哥哥，收音机真好听！”

孙建平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想不想知道收音机是咋放出声音的？”

“想！”

“那哥哥教你……等你学会了，咱们自己也能造出收音机。”

“真哒？”小兴文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知识的渴望。

“那是，哥哥啥时候骗过你！”

“哥哥我也要！”小月月大声喊起来。

家里，老曹同志坐在炕头，压了一烟袋锅旱烟，想了想又放下，目光盯着窗台上忽明忽暗的油灯，长长打了个哈欠。

“这下老徐是抖起来了！”他没来由冒出一句，孙建平头枕着胳膊，嘿嘿一笑，“可不是么，人家亲家懂事，把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都给送到家门口了。”

老曹没搭话，在二马架村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狗长犄角净整洋事！”他骂了一句，躺在被窝里，儿媳妇勤快又懂事，早在年前就把被单褥罩都拆下来浆洗了一遍，闻着被窝里淡淡的洋胰子香味，老曹同志渐渐陷入了梦乡。

听着炕头徐徐传来的呼噜声，孙建平也有些郁闷的打了个哈欠。

王金刚他爹，可比王金刚有脑子！

可怜的徐二丫，已经成为王家人往上爬的工具却浑然不知……

“喵呜！”

外出打猎的大狸猫又砰砰敲窗户了！

开门开门！

第二天一大早，乡亲们还没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外边响起了若有若无的收音机广播声！

小兴文一骨碌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裤子，一溜烟跑出去，趴在徐家的墙头上，小手垫着下巴，侧起耳朵，聚精会神听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

老曹拎着粪筐，绕来绕去，终究还是被收音机里传出的高亢声音吸引过来，驻足在人家墙根脚下，蹲下来，点燃一袋烟，咕嘟一口，听着院子里面穿出来的声音，幽幽叹了口气。

在这一刻，老曹也想有这么一个闺女！

“大孙子走回家吃饭了！”听了不到十分钟，老曹站起来，扯扯小孙子的衣袖，小兴文执拗的挣脱爷爷的拉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歪着小脑袋侧耳倾听院子里传出的美妙声音。

“唉！”

老曹又扯了乖孙一把，小兴文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在爷爷身后，不情不愿往家走。

“爷爷，你也给我买个收音机呗！”小家伙恋恋不舍的瞅了一眼徐家的院子，紧跑几步追上爷爷，拉着他的衣袖晃来晃去，央求道。

老曹那张老脸窘迫得像一块红布，他拉着孙子的小手，含混嗯了一声。

“爷爷你真的要给我买收音机啊？”

小兴文乐得一蹦三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