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妈耶，真有动静！”

李秀芝抓着耳机不放，把老曹急得使劲咕嘟一口烟袋，在西屋玩耍的俩孩子也跑过来，争先恐后要听听耳机里的声音。

“出声了没？”曹春贵从外边走进来，拍拍手上的土，为了给老爹安装收音机天线，刚才他可是冒着危险爬到房顶上，将铁丝架在上面，差点没一脚踩空摔下来。

“有声了，春贵你听听！”

“还真有！”曹春贵接过耳机凑到耳边一听，顿时入了迷，跟着广播里的曲调哼哼起来！

李秀芝急于和最亲近的爱人分享这一喜悦，眼睛一扫，看到了老公爹已经被气到发红的脸膛！

“爸你听听，可好听了！”她干笑一声，急忙把耳机抢下来，递给老头。

老曹接过来，把耳机放在手掌心，歪着头，听着里面传出来的不比苍蝇叫唤大多少的声音，脸上满是餍足的表情！

怪不得都愿意往城里跑，城里不但吃喝好活不累，关键是还能听这玩意！

用建平的话说，这叫啥子精神需求！

过瘾啊！

孙建平也带着一身寒霜走进来，见他进来，老曹急忙把耳机递过去，“建平你听听，有动静了！”

“嗯，耳机声音还是太小，赶明我看看上哪整个喇叭，那样咱们全家都能一起听了！”

孙建平扯过扫炕笤帚，掴打掴打身上的霜花，“曹叔你慢慢听吧！”

“爷爷我也要听！”

不等老爷子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小兴文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央求道。

“乖孙要听啊，来跟爷爷一起听！”

一老一小并肩坐在一起，侧着耳朵，听着里面传出的些微声响，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大概这就是社员们梦想的美好生活吧！

这个漫长的夜晚，是老曹自打过年守岁后第一次熬夜，孩子们听了一会就睡着了，老爷子戴着耳机，悉心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哼着小调，直到收音机里没动静了，他这才摘下耳机，小心翼翼抓起机器，借着月光翻来覆去看了看。

咋没动静了？

坏了？

“叔都几点了，人家电台也要下班啊！”孙建平被他摇醒，接过耳机听了听，含混解释道。

“啊……下班了，我还以为坏了呢！”老头打了個哈欠，“明早几点来广播啊？”

“五点吧！”

“那行，等五点再听，睡觉睡觉！”老爷子躺在荞麦皮枕头上，耳边还回想着收音机里的动静，他美滋滋乐了一声，翻了个身，鼾声便如闷雷响了起来。

自从有了这个宝贝收音机，老曹就没让它闲下来，每天睡觉之前都要听上一段，他也从中学到了不少好东西。

他找许主任给他弄了个广播喇叭上拆下来的喇叭，让孙建平安在矿石收音机上，如此一来收音机的声音大了许多，坐在炕头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就不用抓着耳机凑到耳边听动静了。

老爷子又亲自动手做了个小木匣子，很宝贝的把喇叭连同矿石收音机一股脑的都塞进去，四四方方的一个小东西，往炕头一摆，看上去一点也不比老徐家那个六十多块的红灯牌收音机差。

关键俺家这玩意不用电池！

省钱！

自打闺女和王金刚订婚，过了“三转一响”的彩礼后，徐金山算是彻底扬眉吐气，翻身做主了，每天戴着崭新锃亮的全钢手表，骑着崭新的永久28自行车在屯子里逛，遇到人就把铃铛按得震天响，在路人们羡慕中带着嫉妒的目光中猛蹬两下，扬长而去！

老徐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至于缝纫机，更让徐大娘在村子里的地位直线上升，已经隐隐超过第一夫人——老曹的儿媳妇李秀芝，成为二马架一颗闪耀的新星！

“我这几天寻思着整两块布给孩子缝个书包，眼瞅着开学了……”

生产队搂柴火的当口，李秀芝蹲下来喝水，和陈培林媳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手缝多累挺，我们家有缝纫机，秀芝啊等会把布拿我家去，缝纫机干活可快了，一会功夫就帮你做好了！”

徐大娘半是好心，半是炫耀的说道。

“那不用，就几针的事。”李秀芝黑着脸笑了一声。

不够你显摆的了！

“培林媳妇这几天咋不上我们家听收音机了呢？”徐大娘似乎觉得区区缝纫机并不能彰显她独特而高贵的格调，故意没话找话。

“啊，我听不了那玩意，听完了耳朵刺挠。”

“艾玛，瞅你听两天收音机还闹毛病了，你这人就是没福，别人想听我还不让听呢！”徐大娘眉毛一挑，显出十分的得意与神气。

“秀芝等会过来听呗！”

“不用不用，我们家也有收音机，能收好几个台呢！”李秀芝呷了一口水，眉梢一挑，云淡风轻。

显摆啥啊！

你家有我们家没有咋地！

“你们家也买收音机了？”徐大娘震惊不小！

你们家趁啥啊，穷得掉腰子，能买得起那金贵玩意？

净跟我俩扯哩哏楞！

“建平自己做的，声音可真亮了，还不用电池。”李秀芝淡然一笑，“统共也没花几个钱。”

徐大娘的脸色像打翻了颜料瓶一样，一阵红一阵绿一阵白，一双老眼盯着李秀芝，揣摩她话里有多少真假。

“那好啊，等下下了工，去你家听听收音机！”

“算我一个，省得听别人收音机老嫌乎费电池！”

众妇女嘁嘁喳喳，夹枪带棒，搞得老徐大娘脸色又青了！

我呸！

好心好意给你们听收音机，还听出孽来了！

爱听不听，不听滚犊子！

徐大娘气呼呼的扛着耙子往家走，眼瞅着到了老曹家门口，一众妇女们都钻进她家屋里，不一会竟然真传出了悠扬的歌声！

不会吧！

李秀芝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孙建平这小子真给他家造出收音机了？

她一脸狐疑，抻长脖子往里边扫了一眼，正巧被出门倒水的李秀芝看到，她笑着冲徐大娘招招手，“大娘进来听会啊！”

“不了不了，我家二丫一个人搁家呢，我得回去看看！”徐大娘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你们自己做的破收音机能有我们家六十多块钱的红灯牌收音机好？

有啥可显摆的呢！

她愤愤回了家，坐在炕头，看着摆在柜子上，还用绣花的枕巾盖得严严实实的收音机，气就不打一处来，干脆走过去，拧开收音机，里面就传出慷慨激昂的声音。

“草！”

徐大娘舒舒服服躺在炕头，听着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睛。

舒坦！

忽然滋啦啦一阵电流声响，广播声戛然而止！

收音机砰的一声，冒出一股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