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姨正坐在柜台后面，手握着一块手帕干呕了两下，脸色蜡黄的有些难看。

她本是大龄产妇，这个岁数怀上孩子本就不容易，自打怀上之后身子骨就没好过，把她这个准妈妈折腾得死去活来。

“小兔崽子，你这还没出生呢，就先把你妈我折腾個一溜十三遭，看你出来我不打你屁股！”

蔡姨抿了一口红糖水，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揉揉肚子，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蔡姨！”

孙建平和张子义一前一后进了门，蔡姨看到他，脸上带着笑，急忙手扶着柜台站起来，“建平来了，想买点啥？”

“这不是给小西山修水渠嘛，杨组长让我们爷俩负责伙食，来您这买点东西，等下还得去粮库买粮食……”

“那敢情好啊，你们俩这下成大内总管了！”蔡姨笑呵呵走到孙建平面前，帮他理了一下腮边乱糟糟的头发，“油盐酱醋糖火柴……这种事老张你门清啊，对了还有蘑菇你要不要？刚从林场收过来的。”

张子义嗯了一声，开始挑挑选选，孙建平跟在他身后帮忙往车上搬，不一会就装了小半车。

“猪肉就这些了？”张子义走到肉摊前，看着仅剩的不过铝饭盒大小的一块猪肉，皱皱眉，蔡姨笑了笑，“咱们公社规模小，人也穷，没人买得起猪肉，连人家食品站都不稀得在咱这设点，你要买整头猪别在我这琢磨，贵不说还得联系着调货，我给你开个条你去公社猪场，那边便宜。”

“那就谢谢大妹子了！”

“都乡里乡亲的，谢啥谢！”蔡姨提笔写了张纸条，“你去猪场找那个姓赵的场长，把条子给他就行。”

“好嘞，那我先抓紧过去了，那边好几千人等着吃饭呢！”

“路上慢点！”

蔡姨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瞅着他们坐上马车远去了，这才慢悠悠转回来，拿起刚才卖货的账单扫了一眼，想想昨天杨组长来买东西时说的要在全公社每个村都通上水渠的豪言壮语，不觉有些心惊肉跳。

折腾吧，就这么往死里折腾！

越折腾越穷！

那个年代，上头号召“大养其猪”，所以几乎每个公社都有一个养猪场。

杜尔基公社面积不大，养猪场就在公社后身，孙建平赶着马车，拐过一条小胡同，就到了养猪场的正门。

他抬起头往公社远离一撒么，好家伙！

三台全新的长春拖拉机厂生产的东方红28型轮式拖拉机正安安静静的停在院子里，红色的车身被阳光一照，刺啦啦反光。

爷俩进了公社养猪场，将蔡姨的纸条给了那个姓赵的场长，很快两头肥头大耳的大黑猪就被驷马倒攒蹄给捆起来，过了秤后抬到车上，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两头猪都是两百三十多斤，验了一等，按照六毛钱一斤的价格，老张把钱点数给赵厂长。

“你们俩负责修水渠的伙食啊？那可是肥差！”赵场长接过钱，呸呸往手指上啐了一口唾沫，刷刷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把钱塞进上衣口袋，嘿嘿一笑，“这不是天热了么，有两头猪闹毛病不吃食，我寻思着处理掉，你们要不要，要是要我就便宜一点卖给你们。”

老张一听直皱眉，“拉倒吧，万一吃坏了肚子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行了老赵不跟你唠了我得抓紧往回赶了，乡亲们等着吃饭呢！”

“去吧去吧！路上慢点！”

老赵搓搓手指头，望着远去的马车撇撇嘴，啥人呢，有便宜都不捡！

活该你一辈子受穷！

孙建平赶着马车，张子义呼哧呼哧跟在后面，看着躺在车子上好像面团一样来回晃动的两头大肥猪，掰着手指头算该怎么才能让每个人都能吃到一块猪肉，忽然他一拍大腿，糟了！

忘买鸡蛋了！

“建平停下，咱们马上回去买鸡蛋！”

孙建平笑笑，翻开堆在马车前头的一大堆调料，指着里面的三水筲鸡蛋，“我早拎上车了！”

“你这孩子，公家的事咋能让你花钱，多少钱跟叔说，叔把钱给你！”

张子义看到鸡蛋，脸色缓和了些，冲孙建平嗔怪道。

“这一水筲是三十五斤，一共是一百斤，按照六毛钱一斤，你就给我六十吧！”

“行，六十是吧！”张子义刷刷数出六张大团结递过去，“这些也差不多了，再把蘑菇泡一泡，和猪肉炖上，也算一个菜。”

“嗯，主食咋整？”

“咱们队还剩下两千多斤苞米面，等下都拉过来，照价折算，再让你曹叔派俩人抓紧去粮库买返销粮，贪点黑磨了，要不然明天吃啥啊！”

孙建平点点头，不愧是在大饭店里干过的，料理这一套事情井井有条！

“驾！”

他摇起鞭子打了个响，催促乌龙马快点跑！

好几千人等着吃饭呢！

中午十二点，热气腾腾的蘑菇炖猪肉终于出锅了，当锅盖掀开的那一瞬间，顿时香气飘出老远，正在干活的民工们都停下手里的活，使劲吸了一口气！

“今天又是老张掌勺啊？”

“也就他能有这手艺！”

“艾玛中午有口福了！”

另一边，热气腾腾的蒸窝头也出笼了，一排排摆开，好似无数金灿灿的小金疙瘩，乍一看甚是漂亮！

“呦呵今天伙食不错啊！”于长海耷拉个驴脸走过来，抓起大铁勺子搅了一下锅里的猪肉炖蘑菇，捡起一块肥墩墩的肉块子扔进嘴里，烫得他直哈气。

张子义一双虎眼，像刀子似的盯着他，看得于长海心里发毛，干笑两声放下勺子，“你们先忙着，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他转身溜了。

“叔，叔！”孙建平扯扯张子义的衣角，这才把暴怒的老张给拽回来，一把夺下他手里的木头柈子，“你还想一木头敲死他不成？”

“草，就这逼样的，也就是现在，倒退二十年，我他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张子义愤愤扔掉手里的木头柈子，骂道。

“你这……咱们得讲究策略，我跟你说件事，刚才路过公社的时候，看到那三台拖拉机了么？”

“看到了，咋了？”

“你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