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一马平川的盐碱地旁,静悄悄停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却不见一星半点的人影,老曹急得直冒火,这人哪去了?
被山里的狼给掏了,还是掉进河里淹死了?
他火急火燎跑到拖拉机车斗里一瞧,险些气炸了!
老崔正躺在车斗里,裹着棉大衣呼呼大睡!
合着这一下午,他连一根垄地都没耙!
“喂喂喂起来了!”张子义看着来气,撸起袖子就要给他俩大逼兜,被老曹一把给拽到后边,呲着牙露出一张笑脸,在老崔那张长条脸上拍了两下,“喂喂喂,兄弟醒醒,天黑了别冻着!”
“艾玛都这前儿了!”老崔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我寻思眯一会,这下眯过头了,我先回啊!”
“别啊家里都做好饭了,走上家里垫补一口。”
老曹生怕他跑了没人干活,急忙出言挽留,老崔吧嗒吧嗒嘴,“别了,你们二马架是出了名的穷队,能有啥好嚼裹?我回我们农场食堂吃两口得了!”
说完他跳下手扶拖拉机,抓起摇把子摇了两下,没想到拖拉机可能是被低温冻住了机油,还是出了什么毛病,竟然打不着火了!
“擦这不扯呢么!”老崔心里暗喜,该!
你们拿土坷垃梆梆揍我的时候咋没想到今天要用到老子?
就不给你们干!
让你们误了农时,今年颗粒无收!
我呸!
“他妈的车还出毛病了!”老崔扔下摇把子,抬起腿踹了两脚,骂骂咧咧,“曹队长你看咋整吧,我这着忙回去呢!”
“那……”老曹还想强留他在此,万一这老小子跑了手扶拖拉机谁来开,地里的活谁来干?
孙建平站在他身后,扯扯他的衣袖,使了个眼色,老曹心里七上八下的,含混应了一声你别着急,我给你安排。
“赶紧的,这都几点了,我还得回家呢!”老崔颇有些不耐烦,老曹瞅瞅拖拉机,再看看一脸急躁的老崔,一时间也犯了难!
“我赶车送你!”孙建平见老曹没领会他的意思,站出来,冲他招招手,没想到这一下把老崔给吓得连连摆手,“用不着你,你小子下手忒特么黑,我怕你半道给我按在沟里揍一顿!”
他这话说得太怂,大家伙都笑起来,张子义把眼珠子一瞪,“要不咱哥俩好好唠唠?”
“别,我跟您唠不着!”老崔连连退步,躲到拖拉机后面,“曹队长您快点成不?再磨蹭一会我们农场食堂就关门了!”
“我赶车送他吧!”王连生站出来,和老曹嘀咕一句,老曹一看他去意坚决,叹了口气,“那行吧你先回去,明天早点来。”
“知道了,赶紧的吧,车呢?”
张子义看着来气,真想给他一梭子!
大家伙眼巴巴看着王连生赶着大白马,送老崔回农场,再扭头看看这個停在盐碱地边的铁家伙,一时间都犯难!
谁也不会摆弄这玩意!
“有句话说得好,死了张屠户,未必就吃带毛猪,我就不信全天下就他老崔能摆弄得了这个东西?”
孙建平走到手扶拖拉机前面,把刚才偷偷摘下来的销子再安回去,冲老曹一笑。
“你要是这能摆弄了这玩意,咱们也真犯不上低声下气的求他!”老曹靠在车斗旁,咕嘟咕嘟抽着闷烟,叨咕一句。
“那咱们就不用求他,也能把活干了!”孙建平掏出一本拖拉机驾驶小册子,借着月光翻看两页,“我晚上回去学习学习,明天试试看,要是这能弄明白……”
“现在可是全靠你了!”张子义望向马车远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这帮高丽棒子没一个好东西!”
“行了行了抓紧回吧,明天还得早起种地呢!”
老曹又看了一眼这台手扶拖拉机,“这玩意咋整,就搁这?”
“大铁疙瘩一块,谁还能给搬家去?放这吧!”徐金山难得开了次口,对于眼前局面他心里颇有些暗爽,总说孙建平能,他再能也摆弄不了这大铁块块吧!
赶明给亲家拍个电报,叫他给金刚整个名额去公社当拖拉机手,到时候开着大拖拉机……
多拉风!
“走吧叔,放心丢不了!”孙建平把摇把子抓起来,握在手里,跟在老曹身后往家走。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曹仍是长吁短叹,看一眼油灯下翻着书页认真学习的孙建平,手又不由自主的摸向收音机。
听这玩意……
上瘾啊!
“建平看咋样了?能整明白不?”
“这玩意咋说呢,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只要弄懂了工作原理,再上手开两圈,基本上就差不离了。”孙建平指着书上的图纸,“曹叔你看,就一个单缸发动机而已,再就是一套转向装置,没啥难的。”
“你这么说我心里还能有点底,我看这个老崔基本上指望不上,还得靠你啊!”
“您老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几点了听会收音机吧!”
“来来来,听一会!”
“我也来听!”
睡了一觉的小兴文钻进孙建平的被窝,嘻嘻一笑。
孙建平搂过小家伙,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老猫也喵喵叫着凑过来,趴在枕头上,小爪子垫着下巴,和主人们一起听收音机。
月光洒进来了,照着这温馨的一幕,祥和而美好。
第二天一大早,孙建平就爬起来,先去喂马喂驴,然后直奔盐碱地,首先去检查了一下手扶拖拉机。
嗵嗵嗵!
他手持摇把子,将拖拉机发动起来,阵阵黑烟滚滚冒出,这个大铁疙瘩发出愤怒的咆哮声,震得整个小山村都醒了过来。
“能行不?”张子义披着大衣,扯着大儿子张富才来到盐碱地旁,看着孙建平坐在手扶拖拉机上一顿捅咕,忽然一脚油门蹿出去,拖拉机像个醉汉一样一个猛子向他们冲过来,把爷俩吓了个够呛!
孙建平使劲別住握把,将拖拉机的方向矫正,沿着修好的道路向前跑了一圈,又折返回来,看得爷俩目瞪口呆!
这玩意……
也不难啊!
“哈哈,能难到哪里去!”孙建平停下拖拉机,卸下车斗,招呼老张和富才过来帮忙把耙地机装上,再看看眼前一片汪洋的盐碱地,皱皱眉,让那个老张去把河口的闸门打开,另一边也把通往下边大水坑的闸门开启,进行滤盐压碱。
“张叔看见没,这些水现在都是啥颜色?”孙建平站在堤岸上,看着汩汩流入大坑的白色盐碱水,“把这些水整好了,就够买一头大奶牛的钱!”
“真的假的?”张子义表示不信,自打他记事起,这片盐碱地上除了碱蓬草就没长过别的玩意,还想靠着这些泡出来的白色“酱汤”买奶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