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都是大地方来的，快点进屋吧，孩子别嫌弃……”

老两口连忙张罗着烧水沏茶，让小孙子跑去把本家们都叫过来，就说二小子回来了！

站在门口，孙建平环视一圈，曹家集和二马架一样都是清一水的土坯房，低矮破旧，只是这边已经通了电，一根根电线好像凌乱的琴弦一样从远处扯过来，直直插到房檐下面，接线瓷碗上已经被燕子筑了巢。

“孩儿进来吧，喝口水……这孩子长得真带劲，好看……”

七婶踮着小脚，热情把孙建平拽进屋。

房子的格局和曹家一模一样，进了屋就是厨房，一口大锅里添了不少水，锅边锈迹斑斑，老头正坐在灶下往里面添柴火，东边还有个屋子，门关得死死的，想必是用来存放粮食的。

“上炕坐！”

推门进入正屋，屋子里的陈设和一般农村家庭大差不差，唯一有那么点现代化气息的就是头顶还挂着一个十瓦的小灯泡。

老曹坐在炕边，冲孙建平使了个眼色，孙建平这才把一直提着的两个布口袋放在炕上，把老太太唬得连连摆手，“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

“老婶你这话说得，我当侄子的来看你，还不让拿点好吃的过来！”老曹从布口袋里往外掏东西，“给你拿一疙瘩肉，你和我老叔俩包顿饺子吃，还有点蘑菇、木耳、榛子啥的，都是山里的玩意……”

老太太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老曹从布口袋里往外掏东西，嘴里念叨着还是你们那好啊，你们那靠着林子，有山货，我们这边除了几个水泡子啥也没有……

“赶紧的老婶你收拾起来，来人了！”

老曹往外边扫了一眼，透过窗户，已经有不少曹氏宗族的宗亲们浩浩荡荡赶过来。

老太太急忙把东西一股脑的划拉起来，全都塞到西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免得让人瞧见。

“二哥，还认识我不？我是栓柱啊！”

首先进来一个一米八的壮汉，看身形和包图大哥差不多，说话嗡嗡的像打雷，老曹瞅了老半天，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是栓柱啊，你不说话我都认不出来了，这老大个子……现在成家了吧！”

“孩子都满地跑了！”

曹栓柱一屁股坐在老曹身边，指着孙建平和罗世红俩人，“这两位……”

“噢，给伱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婿，罗世红，在鹤城建设厂上班的，这个是我干儿子，叫孙建平，京城来的，我们村队长……”

老曹不厌其烦的向每个进屋的人都介绍一遍，每每说完，这些曹氏宗亲们望向两人的目光就多了一丝羡慕！

孙建平琢磨着要是把林县长拉过来，岂不是更有牌面？

这老爷子，小心思都用在这上头了！

“老曹你家现在咋样了，我记得你有个儿子？”

老曹父亲那辈最大的兄弟，也就是老曹的叔伯大爷，一个快九十的老爷子也拄着拐棍颤颤巍巍过来了，盘腿坐在炕头上，瘪着仅剩的两颗牙，和老曹攀谈起来。

“嗯，儿子早结婚了，孙子都上小学了……”

“你那虎儿子也找着媳妇了？我还以为得当跑腿子呢！”

这老爷子说话真够赶劲！

孙建平终于明白，曹大哥的“虎根”是从哪遗传下来的！

老曹脸色一沉，再不济那也是你孙子吧！

这老爷子咋唠嗑的……

“那啥，前郭老李家的闺女……”

“啊……他们家啊，我知道，那啥……你还当胡子不？”

老爷子第二个问题险些让老曹直接崩溃！

我特么当胡子……

我要再当胡子，枪子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了！

“不当了，早就不当了，现在是太平山大队队长！”

虽然吕主任没当场宣布，但是老曹这个队长职务是板上钉钉了！

“啊，招安了！”老爷子一拍大腿，“招安好啊，招安了就是官了，你像宋江……”

这老爷子没法沟通！

老曹苦恼拍拍脑门，“您老爷子身子骨还硬实呢！”

“挺好，今年九十了！”老头比划出两根手指头，“我这眼不花耳不聋，估摸着还能活几年，就是吃不饱饭啊，天天饿肚子……”

“这边一年分多少口粮？”老曹问本家一个兄弟曹建昌，他皱皱眉，“还能多少，就是够不够三百六呗！二哥你们那呢？”

“我们那……也是这样，就是吧有山，能进去弄点山货啥的……”

“那你们这比我们这强，这两年不是兴修水利说是要种稻子么，听说你们那有种的了？”

“嗯，有种的，还不少。”

“那你们是不是吃上大米了？”众人顿时眼睛亮晶晶的！

“也是顿顿苞米茬子……大米那金贵玩意，谁还能望饱吃……那啥，老十五我问你个事，你嫂子他们家人还有在屯子里的没？”

“你说老傅家……人早搬走了，打多少年前就走了，都得……十七八年了吧！”

“搬走了……”

老曹心里轻松不少，搬走好啊，搬走了我就不用去看他们了，省得到时候见面难堪。

“二小子你这次回来干啥的？”七叔也盘腿上了炕，问他，老曹一笑，“我这不是么在二马架那头又找一个，说是明天办一下，请你们去喝喜酒。”

“你又娶媳妇了？”坐在炕里的老爷子瞪圆了眼珠子，“你不是刚娶过媳妇……”

“我……”老曹有些懵，曹建昌笑着摆摆手，“大爷现在就这样，一阵明白一阵糊涂。”

“你媳妇是咱们屯子老傅家闺女，是你爹给你们定的娃娃亲，那闺女长得歪眉斜眼丑了吧唧的，当时我就在炕沿边坐着听他们俩定下来的，出门我就跟你爹说老傅家闺女不能要，那家人都有个虎根，她爹外号傅老虎么，周围屯子谁不知道，找个虎媳妇败三代，你爹死犟眼子，认准一个门就没治了，那把我气得……”

老爷子这事倒是记得清楚。

案情出现转折了！

到底是谁虎，孙建平也有些蒙圈！

“哈哈大爷这事你还知道呢！”老曹冲众人一笑，“我明天结婚，就在二马架办，咱们老少爷们能去的都去哈，给咱们老曹家撑撑场面！”

“那指定的，二哥又玩一把夕阳红，大家伙都得去捧场啊，谁不去我不答应！”

外边又有不少人呼呼啦啦赶过来，把小小的屋子挤得满满登登，孙建平这才认识到曹氏家族的庞大！

曹家集是个有着三千多人的大村落！

光和曹叔同辈的同宗兄弟，就有七十个！

至于下面的子侄辈，更是以百计！

村子里几乎都是姓曹或姓张，有那么几户外姓也都是这两大家子招进来的姑爷干儿子什么的，彼此间都沾亲带故，虽说穷是穷了点，但是在方圆几十里内，没人敢惹！

老曹通知一声后，就让罗世红开着车回二马架了，曹氏宗亲们呼呼啦啦一大帮，把他们一直送出屯子，望着远去的拖拉机，一个个议论纷纷。

“二哥这是发达了，你看没穿的衣服都是新的……”

“老二这孩子造一阵子，这都奔六十的人还娶媳妇呢！”

“可不是咋的，刚才没听他说么，太平山大队的队长，官面上的人……”

“你看他那个干儿子没，小伙子长得真带劲，我要是有闺女指定保给他！”

虽说通知了，但是究竟老家能来多少人，老曹和孙建平心里也没底。

可是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这帮乡亲们就从东边上来了！

七大姑八大姨，三姑四姐二大爷……

浩浩荡荡两百多号！

把老曹都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