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一滞,苏木棉定定看着那黑色的盒子,周围六界送来的贺礼均是用红色礼盒包装,却偏偏他的盒子,是黑色的。
仿佛是嘲讽。
玉娘不解苏木棉为何单单在此盒子面前停留了这么久,这么一个不起眼又小的盒子,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特别贵重的,更何况临渊府与妖宫从无往来,能送礼已经是奇迹了。
玉娘心中这么一想更是纳闷,既然没有往来,怎么临渊府还送礼来了?前段时间还传闻祖叶仙君中了奸人算计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数月。可他此刻还有心思准备妖君的贺礼,看来传闻有些失实啊。
苏木棉缓缓打开盒子,玉娘好奇着凑上前去看,这一看,更是纳闷了,这…这也太寒酸了吧?
妖后是谁,妖后真身是只海蚌精啊,这神仙送这么个东西,也太没眼力见了吧?
“你看这颗珍珠,你别看它不大,它的成色可是上上乘,我活了八百多年,拳头大的珍珠也是有的,可成色这般好的,实在不多见。我便把这颗珍珠送给你吧。”
“倒是个好主意,那便多谢了。”
“小事一桩,将来你若需要,我再送你。”
此珍珠紫中透着粉,粉中带着紫,成色是极好的。
原来他一直留着,可她几乎忘了。
他与她之间,只剩下这个了吧。若是这个也收回了,便真的再无瓜葛了。
六月初八,黄道吉日。
妖君迎娶妖后,这是千年来妖界最大的喜事,整个妖界都笼罩在喜庆的氛围中。
六界来了许多宾客,妖宫上下一片忙碌。苏焕在前面待客,新娘子则在后头梳妆更衣。他向来性格冷淡,做不到在门口笑脸相迎,他只是静静殿前坐着,自有人在门口迎宾。
婚礼还未开始,苏焕已经自己小酌了几杯酒,他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时辰已经差不多,苏木棉应该换好喜服了。今日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喜袍,不知是不是这喜庆氛围衬着,他的脸色也没那么冰冷了,隐隐约约洋溢着笑意。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这样吧。
玉娘神色匆匆,快步走到苏焕身边,俯身凑到了他耳边,苏焕微微侧过身子,听她说什么。
“妖后不见了。”玉娘压低了声音也难掩心中的焦急。
苏焕脸色一冷:“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玉娘自知大难临头,扑通一声跪下:“属下前前后后都找了,哪儿…都找不到妖后。”
宾客陆陆续续进殿,苏焕看了一眼,起身径直往后殿而去。
推开苏木棉的房门,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与外面的嘈杂相比,这里静得让人心慌。
床上的喜服安安静静躺着,似从未动过的样子。
玉娘紧随进屋,呈上一封信来:“这是在妖后床上找到的,属下未打开看过。”
苏焕接过信,上面“苏焕亲启”几个字十分扎眼。
苏木棉走了,在她和苏焕的大婚之日,她终究还是走了。
她说,她不能骗他,他亦不能骗她,他们更不能自己骗自己。
她说,他的心里没有她,她终究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去伤害了他。
她说,她走了,愿他万事遂心。
万事遂心?苏焕冷笑,她却从未问过,他想要的遂心是什么?
她总自以为了解他。
苏焕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了一团,死死捏在手中,修长的指甲掐进了肉中,生生掐出了血来。
“给我去找,天涯海角,也要找回来!”
传闻妖后因在仙界时被问溪仙子的坐骑毕方鸟所伤过重,如今旧疾复发,实在遗憾。
凡间过了盛夏进入初秋,秋高气爽,是个出门溜达的好日子。
苏木棉晃着脑袋一路看一路走,直到在卖糖葫芦的摊前停下。
她从腰间掏出几个铜板来递给老板,眼睛里都透着馋意:“来串糖葫芦。”
“好咧!您拿好!”老板麻利地打包好了糖葫芦,递到了苏木棉的手上。
“卖画咯,卖画咯,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旁边摊位的年轻老板卖力吆喝着。苏木棉打量了他一番,书生模样,想来是靠卖字画挣钱的。
她移步到他的摊位前,书生老板见来了客人,今天他一幅字画都还没卖出去呢,自是殷勤地不得了:“姑娘看一看,可有喜欢的,若有对眼缘的,买回去挂在屋里,绝对价格公道。”
苏木棉不懂字画,不过是能辨出几个颜色来,她随便看看,倒没有想买的意思。只是这一摊的字画中,有一幅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幅风景画,画中红灿灿艳丽的一片,她一眼便能认出,是木棉花。木棉花生得艳丽好看,万花丛中,一抹艳红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可更吸引她的,是那幅画上一行细小的字。
许是为了应景,那首诗倒恰到好处。
这让她想起了一些事,只是那些事,仿佛已过去了许久,遥远的恍如隔世。
“却是南中春色别,满城都是木棉花。”
满城都是木棉花…
原来这便是它的下半句。
老板见她独在这幅画前愣神,自是觉得终于碰到一个好眼力的,今日做不做的成生意就看这一单了,老板这么一想,更是卖力介绍起来。
“姑娘果然好眼力,这幅画我足足画了两天,您瞧这木棉花花开艳丽,可艳丽却又不娇贵,实乃花中君子。您在再看这首诗,却是南中春色别…”
老板滔滔不绝话说到一半,只见眼前一颗硕大浑圆的珍珠,他顿时眼睛一亮,自是乐得合不拢嘴。
“我买了。”苏木棉把珍珠放到了老板的手中。
“客官您稍等,我这就给你包起来。”老板笑眯眯接过珍珠,这颗珍珠哪怕是要买他整个摊位的画作都足以,今日真是发了大财了。
老板小心卷起画,又拿丝带扎好,这才交给苏木棉。
苏木棉心满意足捧着新买的画作一路往回走,刚走到宅子门口,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此时怕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要躲的。于是大大方方进门,就瞧见她家的大厅站满了人。
这架势,仿佛是来抓人的。
玉娘为首站着,见苏木棉回来了,领头跪下,后面的小妖们纷纷跪拜。
“玉娘参见妖后。”
“参见妖后。”众妖纷纷附和。
“你们快起来吧,我已经不是妖后了。”苏木棉说。
玉娘仍旧跪着:“属下是来接娘娘回宫的。”
“属下恭迎妖后娘娘回宫。”身后的小妖们继续附和。
苏木棉眼角抽了抽:“是苏焕让你来找我的么?”
“妖君十分担心妖后的安危。”玉娘说。
苏木棉蹲下来与玉娘平视,苦口婆心道:“玉娘,咱们不能好好说话么?”一口一个妖后的,是讽刺她呢?
玉娘笑了笑,小声道:“娘娘果然到哪里都不会亏待自己,这么大个宅子,怕是费了好些珍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