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虚岁12,这种少年郎在军中能有啥用,也就是给徐庶、艾先生当个跟班,能保证好自己没事就行了。
王融之前并没有让儿子从军的想法,他是个著名的隐士,最擅长的就是养望等待时机,之前在下邳帮助刘备作战是为了养望,这次主动去臧霸之下的琅邪还是为了养望。
这样刘备欠了他人情巨大,臧霸还要因为他的到来欢欣鼓舞,他怎样都不亏。
可跟徐庶交谈后,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还缺了点什么——那就是没有拉拢徐庶。
徐庶说话这么冲,直指臧霸的不是,日后定要与臧霸大战,王融之前错过了下注的机会,也只能临时动手,把儿子压给徐庶当人质。
年幼的王祥非常惊讶,可非常孝顺的他还是立刻领命,眼含热泪跟父亲告别,徐庶飞快地理解了王融的意图,他倒是没有太过惊喜,只是从容地道:
“王公放心,我等定保令郎安然无恙——艾先生,有劳你再照看王公子了。”
艾先生在心里大骂,暗道老子可是穿越者,不是来给你看孩子的。
不过转念一想卧冰求鲤的这哥们总比施然的名气大的多,算了,直接甩给施然算了。
“小然,看好你弟嗷,以后要兄友弟恭,听到了吗?”
施然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看着年幼的王祥,多有几分同情。
哎,都是……被家里抛下的人啊,小兄弟,以后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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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庶军一路前行,而在徐北的臧霸早就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之前昌豨之事实在是重重打了臧霸一個耳光,不禁暗骂徐庶真的不要脸。
我不就是想杀你吗,你居然这样侮辱我,还联合吴资王楷那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给我造谣,是可忍孰不可忍?
吴资和王楷这两个人确实是让臧霸快气疯了。
两人“救”回了薛兰之后,立刻宣称之前薛兰是被臧霸派人绑架,而徐庶反倒是救回薛兰的恩人。
薛兰到家之后感谢吴资和王楷的救命之恩,把自己家的家财全都转让给二人,吴资品行高洁坚决不受,薛兰以性命威胁,二人也绝不肯接受,并举荐了薛兰的家人做官。
就在兖州众人都在传颂吴资、王楷、薛兰这些兖州名士互相谦让的美名时,突然传来一个噩耗——薛兰居然遭到了盗匪的暗杀!
吴资很快就抓到了凶手,凶手居然是之前经常为祸周边的开阳盗贼,经过拷问,那个盗贼招认说自己是臧霸指使才来行凶。
臧霸则是因为担心薛兰这样的名士说出真相之后兖州名士会跟徐庶讲和,到时候影响他的大计,所以想出了这种诡诈的主意!
说实在,这种粗浅的闹剧是个人都不信。
可就像这年代有人会相信卧冰求鲤一样,德行名声的评价权都掌握在这些名士的手中,臧霸尽管第一时间就表示这件事跟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可兖州名士还是纷纷表示臧霸卑鄙无耻,一个山贼居然来杀我们兖州的名士,根本不能接受。
紧接着,又有人表示说臧霸兵力强大,凭借现在的兵马难以抵挡,不如结好徐庶,讨伐臧霸!
图穷匕见。
兖州众名士真正的目的终于露出来。
如果是去年,张邈自己足以应付这种局面,可在廪丘大战中,吴资伙同徐庶玩了一把火龙烧仓的把戏,积攒了大量的米粮,又凭借“救出”薛兰的功劳,现在他声望无两,张邈已经无力控制这种局面。
而且张邈也看出曹操徐庶绝不是同心同德,与其同时应付两个可怕的对手,还不如拉拢一个一起对付一个。
在跟吴资交谈之后,张邈宣布也认定臧霸才是杀害薛兰的凶手,也主张会同徐庶一起对付臧霸,甚至张邈还写信给刘备,虽然表面是祝贺刘备讨伐袁术成功,可背地里已经隐隐有请刘备来兖州主持大局的意思。
当着吕布的面给刘备抛媚眼。
这种事吕布要是能忍他就不是吕布了。
众名士的举动自然瞒不过吕布的眼睛。
准确地说,他们甚至根本没想躲避吕布,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请吕布麾下的郝萌喝酒,为抛弃吕布之后做准备。
这下吕布愤怒极了,他决定一定要做些事情。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你们瞧不起我吕布,我还瞧不起你们这些人!
你们还想结好徐庶是不是?
好,那我就结好臧霸,看我先把徐庶手下这些人都杀了!
之前廪丘大败,吕布是因为跟曹军众将激战许久体力大减,这才被徐庶偷袭得手,成就了徐庶单挑吕布的勇猛之名。
他一直对此深以为恨,苦苦寻找报仇的机会。
这次拦截徐庶,他志在必得。
吕布就算再无谋也能看出来吴资、王楷这些人有问题,甚至周围的那些兖州名士也都靠不住。
这次我要自己上。
只要保证我军之中没有叛逆,想要踏平徐庶手下北归的这点人易如反掌。
你徐庶不就是擅长策反吗?
好,有本事这次把我也策反了。
臧霸也兴致勃勃准备行动。
吕布军只要没有叛逆,他周围肯定更没有叛逆。
泰山五贼一直有六个(包括孙观他哥孙康),他们都是过命的交情,只有昌豨自己一个始终不服,他走了泰山贼反倒团结起来,都愿意接受臧霸的调遣了。
这次臧霸会同吕布,摆出必杀徐庶的念头,可臧霸心中确实还藏了点别的念头。
他已经听闻徐庶这个人诡计多端,且手下的能吏众多,甚至跟刘备、袁绍、曹操和兖州世族都有交情。
要是有机会将徐庶活捉就好了。
臧霸也稍有几分雄心壮志,只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施展,如果有徐庶这样勇谋兼备之人,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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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阿。
春风正好,经过了去年的大旱,今年老天爷对兖州饱受折磨的百姓总算稍微宽容些。
开春之后的细雨让这片土地上终于焕发了一些生机,百姓正辛勤劳作,期盼着老天会温柔一些,给他们一丝喘息之机。
春耕也是当下曹军的头等大事,曹操和东阿令枣祗一起视察了周围的耕种情况,看着在田间地头辛苦忙碌的百姓,曹操缓缓点了点头,表示比较满意。
但光是这粗略一看,曹操就能看到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人!
缺人!
严重缺人!
去年的战乱和饥荒导致曾经有百万人口的兖州现在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百姓缺少农具和耕牛,就算拼了命也种不过来。
曹操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又瞥了身边的枣祗一眼:
“屯田之法如何了?”
枣祗谦恭地道:
“此事已经有了眉目,只是目下荀令君仍要计牛输谷,下官……实在不敢与荀令君相争啊。”
曹操与吕布相争一时不分胜负,之前他采用郭嘉的计策,摆出一副要进攻陈留的迹象,实则进攻济阴,张邈被迫把为数不多的兵力进行分散在陈留、济阴、山阳一线,成一字长蛇阵展开。
众所周知一字长蛇阵只要抓住一点猛攻就能一下攻破,曹操现在需要大量的粮草,可现在百姓稀少,收税的方法又是根据产出比例纳税,若是遇上去年这种灾年,估计收不到多少税(粮米),这势必会严重影响曹军之后的作战。
所以曹操一直想推行屯田制,也就是计亩税法,这套税法的核心就是不管灾年还是好年景都要根据田亩的面积每年收固定比例的税负(其收田租亩四升,户出绢二匹、绵二斤而已)。
这要是碰上丰年还说得过去,灾年妥妥的反向赈灾,再加上这只是法令要求,具体执行方面,基层官吏层层压实责任不断推进深化落实的还没有算进去。
曹操也知道一提出来荀彧肯定要跳出来反对,他现在暂时还不能跟荀彧翻脸,也只能让枣祗以屯田为名义吹吹风,可荀彧的智商哪里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什么鬼?
荀彧坚定地表示现在天灾这么多,百姓已经很困难了,应该丰年不增税,水旱灾减免税负(大收不增谷,有水旱灾除),我们难道不是为了匡扶汉室而来,为啥搞得要跟桓灵二帝的时候一样?
曹操叹了口气,心中埋怨荀彧不了解自己的苦心。
若不是如此,我哪里能保证足够的军粮供给?
只要大量迁移百姓以法度强迫这些人耕种服役,才能避免不断有人逃亡,只有让他们代代相传屯田,才能保证充足的粮草供给。
这些百姓不经常紧紧皮,便生出坏心思,如何肯安心耕种?
若非如此,我如何才能平定天下,一扫诸侯?
我等都是为了匡扶汉室,文若怎么就不懂我呢?
一时间,曹操的心情非常沉重。
他跟枣祗又继续在田地间漫步,远远看见大儿子曹昂快步走来。
见曹昂一身粗麻衣,身上脏兮兮的,显然之前在田地间亲自督农,曹操的脸上漏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招招手让曹昂过来,却见曹昂一脸忧色,不禁好奇地道:
“子脩,你这是怎么了?”
曹昂眉头微动,叹道:
“父亲,我与百姓交谈,听说几件恶事,倒是不敢隐瞒,当要说与你听。”
曹操脸色稍变,随即微笑着点头道:
“但说无妨。”
曹昂斟酌了一下用词道;
“我听闻,最近军中在强征寡妇?”
曹操皱眉,目光投向了东阿的父母官枣祗。
枣祗连忙解释道:
“当下人丁稀薄,多有寡妇在家,当以古制令其再嫁,此乃善政也。”
有汉一代,寡妇再嫁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包括春秋吴越战乱时,也曾推出过法令来督促寡妇再嫁,如果适龄还不结婚甚至还要罚没钱粮。
曹操治下人口稀少,现在已经开始提前行动起来,大力推进寡妇再嫁,这项工作非常重要,已经成为基层官吏的重要任务。
曹昂皱眉点头道:
“这确实是善举,但孩儿查询四野,多有人言率军出征,征夫方去,其妻便被带走,不少生人妻妾都是如此,古往今来,哪有这般道理?”
“呃……”
这可把枣祗给一下问住了。
曹操推广的收税都是不管灾年还是丰年都要统一交基本税,寡妇再嫁这种事的指标也是层层压实落实到位,不管有没有,这寡妇都得收够数目。
这影响到官员的绩效考核,强征生人妇的现象肯定是早晚的,而且是普遍的。
这种本是公开的秘密,没想到被曹昂直接叫破,这下让枣祗非常难堪,只好赶紧承认错误,说都是自己治下不严,一定要严格处置,责任落实到人。
曹操也严肃地道:
“真是岂有此理,当真是闻所未闻,此事必须追究清楚,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量。”
曹昂见曹操表态,终于松了口气,笑吟吟地道:
“我就知道父亲不会纵容此事。”
曹操轻轻拍了拍曹昂的胳膊,笑道;
“子脩仁爱勤勉,吾心甚慰,孩儿长大了,也能为老父分忧了——
徐元直即将回归,我听闻吕布、臧霸蠢蠢欲动,要半路埋伏。
哎,此事要是由他人说起,元直未必肯信,子脩替莪去一趟泰山,叫众人千万小心,莫要中了贼人的埋伏。”
曹昂听说徐庶就要返回,脸上露出喜色,可听说有臧霸、吕布埋伏,他不禁大惊,赶紧说道:
“竟有此事?
好,我,我这便去!”
他告别曹操,立刻快步跑走,看着曹昂远去的背影,枣祗叹了口气,又问道:
“曹公,定要处置那些官吏?”
曹操摇了摇头:
“他们虽然强征生人妇,但终究是完成了命令。
若是处置了他们,之后再有征寡妇时,官吏推三阻四,如何能成?
但叫他们莫要征了豪族家门即可。”
“那……那如何给大公子交代啊?”枣祗愁眉苦脸地道。
曹操哼了一声,眼中露出一丝厉色。
寡妇的问题解决不了,但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还是轻而易举。
“去问问,是谁在子脩面前胡言。
将其满门尽数发为奴婢,让他再敢离间我父子!”
“是!”
“还有一件事。”曹操寒声道,“若是徐元直回来了,也得让他多征寡妇,绝不可怠慢了!”
枣祗一怔:“徐元直……未必听令啊。”
“呵呵,我是说他若是还能回来。
若是死在路上……那就不用听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