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众人都不知道的是,目前臧霸也不好过。
臧霸盗贼出身,又是泰山人,当然非常了解怎么用最简单的方法达到最大的成果,并且还给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
他并没有像吕布一样大张旗鼓的把大军开到费县附近直接攻城,而是化整为零潜入,开始联系周遭的盗匪。
臧霸比关羽更了解山贼,精挑细选了一群穷凶极恶又手段高强的山贼,然后开启了非常恶心人的战法。
他们白天绝不出击,而是选择在晚上偷偷进入田地间,将百姓好不容易翻整好的田地通通踩结实。
之后进入村庄,他们会先用弩箭射死看门狗,然后把鸡全都弄死,顺手把农家门口的菜也扒了,再顺手在水井里撒些屎尿。
被百姓发现,他们就会敲锣打鼓的说他们都是李典麾下的兵马来借粮,若是看到漂亮女子也会一并绑了带走。
如果夜风合适,他们还会放火。
火不大,但是在黑夜中足以引起巨大的恐慌,李典的经验根本不足以应付这种恶心人的盗匪,不用几天时间,百姓就会对李典失去信任,到时候臧霸想威胁谁就威胁谁,李典在城中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
可没想到几天之后,李典手下见招拆招,居然琢磨了出了应付的方法。
他们居然能掌握到了臧霸等人晚上要下手的位置,然后提前设下陷阱等待。
臧霸手下的盗匪毫无防备进入了村庄中,立刻落入陷阱之中,这陷阱中还有削尖的木桩,落下去轻则重伤,重则直接惨叫着死去,之后则是伏兵尽出箭矢齐发,给臧霸的盗匪军造成杀伤。
死人多少还是其次,主要是这说明城中的守军有能力反击敌人,这大大鼓舞了周遭百姓的士气,之前觉得臧霸能很轻易获胜的盗匪现在也不敢全心全意跟臧霸合作,导致臧霸的进度非常缓慢。
于是臧霸准备给李典上点强度。
他派遣手下尹礼率领一群人化妆成流民,潜入李典收容流民的队伍,然后伺机闹事——流民多了会闹事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任谁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尹礼等人盗匪出身,装成流民也还说得过去,他们在流民中随意生事,要是李典不闻不问,肯定会有更多人闹事。
要是李典敢管……
嘿嘿,到时候尹礼趁机煽风点火,随意栽赃几个“同伙”,导致更多无辜的人遭到牵连,这些流民肯定出现巨大的恐慌,到时候臧霸再出面以本地人的身份招募他们,很容易就能将李典辛苦积攒的人望击碎。
这招非常阴损,臧霸都想不出什么好的破解方法。
可就在尹礼进入流民之中闹事的第一天,事情就不对了——
那天尹礼进入流民之中,被收容并发放耕牛准备开垦荒地,在吃饭的时候,尹礼故意闹事,悄悄往米锅中撒了一把砂子,随即大声惊呼,说这米粥不是人吃的东西,又说李典这是把流民当成畜生,想要把流民收集起来给自家当奴隶。
他煽风点火,好多不知真相的流民都面露恐惧之色,还真以为这其中藏着什么诡诈。
可就在此刻,一个面目可憎、小山般高大雄壮、头上没有几根头发的汉子缓步走来,一言不发就来到了尹礼身边。
尹礼看到此人,一颗心怦怦直跳。
因为那人的身材、长相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就算自己,不,就算臧霸来了,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人冷冷地看着尹礼,问他为何要闹事。
尹礼倒是理直气壮,指着他的脸,说他们这些流民之前因为战乱逃走,本来就丧失了很多的土地,现在回到家乡,李典不仅不把之前土地还给他们,反倒收拢他们一起耕种,还给他们吃这么难吃的东西,是不是把他们当成奴仆了。
这倒也是不少流民的心声。
之前因为战乱,不少人逃离了自己的家乡,再逃回来的时候家乡已经发生了巨变。
之前他们逃走抛荒的土地现在已经被李典重新带人开垦。
别说他们大多在逃跑的时候已经丢失了地契,便是还有地契,李典也绝对没有把自己带人艰难开垦的荒地白白送出去的道理。
现在李典承诺,拿出原本地契的人耕种五年后就能拿回自己的土地。
没有地契的人也不能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一律先以流民的身份一起种地,之后再由官府统一分地——
不然所有人红口白牙地说地是自己的,整個泰山郡全分出去都不够。
这是合理的手段,但让所有人心服也不现实。
尹礼一闹,不少人看热闹不怕事大,也纷纷一起闹起来,试图给自己捞取更大的好处。
眼看已经成功煽动了流民,尹礼的心中有些小得意,不屑地看着那个小山般的壮汉。
那个壮汉笑了笑,倒是露出了一丝同情的表情,叹息着表示理解,并说请尹礼理解官府的苦衷,他可以给尹礼讲点圣人的学问。
有教化,才能让百姓安居,这是不变的真理。
尹礼一听直接笑出声来,表示什么圣人不圣人的,赶紧把老子的地还回来,不把地交出来他是绝对不会心服的。
什么狗屁圣人的道理,这年头了还有人信这个?
圣人说话要是管用,这天下就不会大乱了,你现在给我说这个这不是在逗我笑吗?
尹礼觉得这是玩笑,甚至觉得对方是在给自己开玩笑。
可那人却脸色郑重,肃然道:
“足下若是听不懂圣人之言,无妨,某家典韦,还略会些武艺。”
“蛤?”
尹礼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周遭万物一晃,眼前这人身子一晃,像霜雪和着烈酒,将冰冷和浓烈酿成睥睨天地的杀气,一股脑地浇灌在了尹礼的脑袋上!
“啊啊啊啊……”尹礼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重重摔倒在地上,陷入昏迷之中。
这惊天动地的一拳看得周遭众流民、盗匪全都傻傻地愣在原地,心中同时生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完了完了。
要死要死!
尹礼居然惹上了这种怪物,恐怕要累得我们全部被他杀死啊。
典韦一拳打的尹礼翻倒在地,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滔天的杀意逐渐收敛,居然多了几分平淡温良,宛如高士一般。
他咧嘴一笑,环视周遭众人,乐呵呵地道:
“好了,现在有人愿意听我讲圣人之言了吗?”
噗通。
众人纷纷下拜,赶紧表示他们愿意听从典韦讲述圣人的教化。
这把在远处暗中观察的臧霸看得目瞪口呆。
臧霸的武艺虽然远在尹礼之上,可总不能一拳就把尹礼打的昏迷过去,此间居然有如此力士,还好没有强攻此地,否则定然损失不小。
盗匪一般见到势头不对就得抓紧逃跑了。
可尹礼跟臧霸是生死兄弟,臧霸讲究的就是一个义气,怎能把尹礼抛下?
而且臧霸尚有大军,要是大军不动就逃,那以后更是让人耻笑。
他盘算了几日,刚要下令全军出击强攻费县,这时吕布手下却送来了一条非常意外的消息。
吕布的使者是他的好兄弟成廉,他目光呆滞地告诉臧霸,吕布说他平生不好斗,只好与人解斗,所以他想把臧霸和徐庶叫到一起,大家谈谈有什么问题,看在吕布的面子上算了算了。
臧霸一听这消息脑袋里嗡嗡的。
啥东西?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臧霸跟徐庶又不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吕布之前可是被徐庶打的伤了元气,兖州都快坐不住了。
现在臧霸可怜吕布,才跟吕布一起进攻徐庶,这吕布还真把自己当成兖州牧了不成?
给徐庶和臧霸解斗?
我呸!
“吕温侯是不是失心疯了?”臧霸恼怒地道,“徐庶小儿数辱温侯在先,我等是仰慕温侯之名,所以才来帮温侯出气,不惜劳师远征。
温侯还说帮我等解斗,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臧霸原以为自己骂吕布失心疯了,成廉一定会勃然大怒跟他吵一架。
可成廉仍旧是目光呆滞,宛如游魂一般,弱弱地说了句:
“好像是……”
臧霸:……
好歹臧霸也是一方诸侯,见成廉的脸色不对,也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他赶紧挥挥手,叫人送上酒食,给成廉接风洗尘,并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缘由。
成廉哆哆嗦嗦地把之前袁嗣出使吕布的事情说给臧霸,臧霸听说徐庶居然把传国玉玺给了吕布,吕布还心花怒放地称徐庶是自己的贤婿,显然是把宝压在了徐庶的身上,想要通过徐庶结好刘备,为自己迎接天子做准备。
臧霸可没有吕布这样的天子情怀,
他就是一个山贼,他和他手下的兄弟从不曾在大汉的秩序中得到一丝温暖,倒是天下大乱秩序崩坏给了他们一展身手的机会。
可现在好了,吕布这厮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反复无常不值得信任,明明说好了一起对付徐庶,这臧霸可开打了居然又反悔,跟徐庶成了亲密盟友,还一口一个贤婿叫着。
臧霸火冒三丈,心道吕布这么弄,我不就成了唯一的坏人了?
“宣高,这该如何是好?”孙观也看出了其中为难。
之前他们是相信吕布绝不会跟徐庶讲和,所以才主动出击,现在已经跟徐庶厮杀起来。
可现在……
臧霸盘算半天,冷笑道:
“好个吕布,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了。
婴子!”
“在!”孙观赶紧称是。
“当时袁术是怎么弄死曹嵩来着?”
孙观脸上露出一丝阴笑,可随即又恢复了凝重。
“就凭我们,就算如此,也只怕引火烧身。”
“哼。”臧霸寒声道,“你忘了,郭奉孝之前对我等说过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就看郭奉孝的诡计如何了!”
孙观用力点点头,又稍有些担忧:
“此事若是不成……”
“我等已经没有退路了。”臧霸冷笑道,“吕布此贼果然卑鄙无耻,就凭他一句话,我等许久的辛苦全然白费,还要他来给我解斗?
我臧霸宁可投奔刘备,绝不投奔吕布,这狗贼如此狂妄,看不起我等泰山贼,那好,就让他看看我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