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行内人来讲，最顶尖的导演和最顶尖的演员其实是很难融为一体的。

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即便是在现实中也就寥寥几个。

在这一点上，是就连咱们的港岛喜剧之王都有点儿够不上的。

作为演员，他绝对是被低估了的。

但是作为导演，他的能力却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神化了。

星爷是属于在导演先给出的一个剧情主体结构的情况下，然后能在螺蛳壳里做道场，把细节和风格玩出花来的天才。

但是一旦离开了那些同样才华横溢的老伙计给他打好“龙骨”的情况下，他就有点放飞自我了。

准确来讲，诸如《食神》、《功夫》这些被誉为他执导巅峰之作的电影，都离不开诸如刘振伟、李力持（凌凌漆里那個铁掌水上漂）这些曾经被认为是“工具人导演”在背后的大力帮助。

失去了那些老伙计之后，他往后几年的作品是肉眼可见地在走着下坡路。

而成功的人有谁呢？

论艺术性和商业性结合的最好的话。

那个缔造了“让学”，站着把钱挣的家伙算是一个。

单以票房论英雄的话，

那个让自己的名字成为了主旋律电影“标杆”（无论是褒还是贬）的战狼算上一个。

还有所谓的“沪圈”的代表人物，因为前阵子深陷某不可言说的风波，这一年多以来变得沉寂不少的徐光头算得上半个。

这也是在前段时间里，景琛被传出将会亲自执导《无间道》的时候，无论是圈内还是网络上看衰的人都那么多的原因所在了。

简单总结来讲，越是专业的行内人越能察觉到，顶尖导演和顶尖演员这两个角色，其实是有壁的。

能够“破壁”而出的，无一不都是才情和精力都远胜平常人的天才和精力怪物。

而《无间道》剧组里的这些工作人员们，似乎就在景琛的身上看到了这种“破壁”的雏形。

毕竟拍摄到了如今接近杀青的阶段，就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整部戏的真正的主导者到底是谁。

但只有景琛自己知道，在拍摄《无间道》的这段时间里，他到底有多挣扎和难熬。

因为导演和演员对于戏份、角色的着眼点往往是不一样的。

这就导致了，景琛在镜头前饰演刘建明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地用导演的视角、全局的思维去考虑问题。

当然，以景琛如今已经高达A级，且进度条已经稳定向着S级进发的演技来讲，在一般情况下都能游刃有余。

但无奈景琛这第一次开“新副本”，就挑出一个S级难度的。

要知道和景琛对戏的这些演员到底是谁啊？

两届影帝得主褚泽、“亚洲最后一个天王”张福荣，以及同样有着影帝实力，“十年磨一剑，今朝把示君”的蒋斐。

在这三位影帝界别的对手的“围堵”下，景琛本就是要用尽十分的表演功力才能与他们“斗”得旗鼓相当，且如今还要分心去担着大部分导演的职能。

这就让景琛被迫地压榨出自己十二分的潜能，在“导演”和“男主角”两个角色之间来回切换的情况下，还要保质保量地尽可能塑造好“刘建明”这个整部戏里最为复杂的人物形象。

实际上，景琛这个时候是有些庆幸把陈大少这个公认的“导演界废柴”给拉来当这个牌匾，而不是传说中所言自己亲身上马执导的。

毕竟陈大少的导演基本功是扎实的，且非常难得的一点是，他在认清事实后，依旧异常地听话。

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还能够举一反三地帮着景琛处理一些很是繁琐但又很必要的工作。

作为一把手，陈大少绝对是虚有其表，但是作为一个只需要跟上主导者脚步冲锋陷阵的“二把手”，陈霖锋的手底功夫却是勉强够用的。

就如现在这一场“天台戏”。

在景琛的印象中，陈永仁和刘建明的这一场天台戏，被无数后来者竞相模仿、解析过。

就景琛上辈子在当影视区UP主的时候，就曾经用万字解析过这一处经典对峙戏份的许多细节。

从演技，到灯光、再到分镜、镜头的运行，以及后期的剪辑都细细一点点“碾碎”地分析过。

要在这么一个空旷的天台上，让两人之间的对峙戏份的画面变得如此地有张力和紧张感，除了对“刘建明”和“陈永仁”的表演水准要有着非常高的要求外，对于摄影师的运镜、分镜头剧本中场景的切换，以及后期剪辑师的水准也同样有着复杂且高难度的要求。

单单是在这一点上，说这一场天台戏是整部《无间道》的拍摄难度之“最”也不为过。

而在此前，为了这场戏设计了整整好几套拍摄方案的景琛，到了真正拍摄的今天时，却是把这些有关于幕后创作的份额都交给了在场的副导演们了。

他让自己完全脱离了“导演”和“创作者”的这个身份，让自己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刘建明”。

......

......

机器臂抬升，摄影机顺着导轨顺滑而下。

景琛身穿修身的黑色西服在天台上缓步前行。

主镜头并没有直接对准景琛，反而是对着天台旁边大厦的玻璃镜面之上。

只见在那略微有些扭曲的镜面上，照映出景琛的身影也变得扭曲且古怪。

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镜子”中行进中的他就像是怪物一般扭曲得古怪。

景琛表情严肃，嘴唇微微抿紧，可以看出他这个时候的情绪是紧绷的状态的。

“刘建明”在前来赴约的路上，给接受不了自己未婚夫是一名黑警事实，从而一走了之的女朋友发了一条语音。

“Mary，对不起。这一次我选择了做好人。我现在就去见陈永仁，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把（卧底警察）身份还给他，档案就在我的电脑里面，密码是你的生日。”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刘建明，其实是在纠结和痛苦当中，良心觉醒的状态，甚至还抱着一丝自我牺牲的心态。

正在刘建明环顾四周的时候，一把枪悄无声息地抵上了他的腰间。

陈永仁在他的背后出现。

只见刘建明的眼眸微微低垂，身体在紧绷过后的一瞬间，居然有了几分松弛，甚至还有空隙微微侧过头去，看着低身开始给自己搜身的陈永仁。

陈永仁手中的枪支死死抵住他的腰间，没有理会他的小动作，专心地在给他搜着身。

随后下了刘建明腰间的枪支，熟练地单手把子弹全都退了出来。

刘建明表情轻松，丝毫没有反抗的迹象，甚至在陈永仁下子弹的时候，还带着一丝笑意调侃了起来。

“还挺利索啊！”

陈永仁在下掉他的所有武器，那紧绷的神情也松懈了几分。

“我也进过警校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刘建明的手铐取下，反手给手铐主人给铐上了。

“诶！你们这些卧底是真的有意思啊！每次约见面都是约在天台上的。”

在把刘建明铐上了手铐之后，陈永仁那把一直抵在他腰间的枪口才缓缓移开。

“我不像你，我光明正大。”

说着，陈永仁终于聊到了正题。

“我要的东西呢？”

他说的，自然是陈永仁自己的卧底档案。

刘建明回过身来，那怡然自得的表现，和依旧带着几分警备的陈永仁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要的东西你都未必带过来呢。”

刘建明眯着眼睛，看向了不修边幅，满脸胡茬的陈永仁。

他说的“东西”，自然就是被陈永仁在韩琛的办公室找到的，有关于这么些年来，韩琛和他在每次交接情报的时候，都会被韩琛这老贼偷偷录下来的音频。

也正是那些音频，让刘建明的未婚妻知悉了他的真面目。

两人终于对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在镜头外，拍摄到这个镜头的陈霖锋等人都是叹为观止。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镜头里，两人那种顺其自然但又细节满满的戏份，真的是怎么看都不会生厌。

在演员在镜头前饰演对手戏的时候，其实有一种很玄乎的说法，那就是“气场”。

很多时候，只要演员一个蹙眉，一个眼神，就能瞬间高低立判。

尤其是这种“眼神对波”的场景，更是如此。

往往只需要一打眼，哪怕就是让对表演一窍不通的人，都能够比较清晰的看出谁的演技更好。

但其实这种情况下，对于更加善于运用自己那双眼睛的演员而言，在这种“眼神对波”的情况下，是是占据极大优势的。

以褚泽的话来讲，景琛这一身的表演功力，至少有四成是在那双招子上。

而这场戏妙就妙在，无论是景琛还是张福荣，对于眼神这一块的运用，都是出神入化的级别。

如此一来，即便是如今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镜头，在他们俩这种“四目对视”的时刻，都仿佛触发了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镜头前，四目对视的两人，却是张福荣先挪开了目光。

只见他低垂下眼眸，轻轻一笑，眼睛里头带着几分不屑还有忿怒。

“怎么？你这是上来晒太阳的？”

景琛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眼睛中的犹豫之色再次涌动。

“给我一个机会吧！”

“怎么给你机会？”

“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想要做个好人。”

“刘建明”半眯着眼睛，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在这一刻都显得异常地诚恳。

看着他的眼睛，恰好是感受到了他的“真诚”，陈永仁脸上的笑意反倒消失不见了。

“好啊！”

听到这句“好啊”的时候，刘建明的嘴角似乎不自主地微微上扬。

但当陈永仁目光低垂再次抬起的时候，嘴边吐出的话却撕碎了刘建明的所有幻想。

“和法官讲啊！看他给不给你做好人？”

就在两人的身侧，几乎要怼到两人面前的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两人那微不可察的表情变化。

刘建明眼神中那犹豫不定的色彩瞬间变得冷冽了起来，嘴角边那不知是真是假的笑意也完全地收敛了起来。

“你这是要我死！”

陈永仁笑了出声。

“对不起，我是警察。”

刘建明看着眼前的陈永仁，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

“谁会知道？”

短短几句台词，让人眼花缭乱的微表情变换。

而到了刘建明这句话一出，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达到了最高峰。

陈永仁突然高举手中的枪支，抵在了刘建明的额头上。

【上！给到大特写！然后拉远！】

在旁边已经看的兴奋不已的陈霖锋，作出一个让摄影师赶紧跟上的手势，嘴边更是小声地督促着，似乎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破坏了这一出极为精彩的戏份片段。

摄影师先是给到景琛那双冷冽双眸的一个特写，然后缓缓拉开镜头，随着吊轨的抬升，景琛和张福荣两人的全身终于展露在了镜头面前。

只见景琛背着手，挺立如松，张福荣持枪侧对着他，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之上。

这一幅画面的构图，可谓是完美地复刻了当初景琛随手一画的那张分镜头草稿，甚至在表现力和感染力方面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动！警察！”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两人把头扭了过去，却是刘建明在重案组里的手下，大B。

陈永仁见到异状生出，伸手就把刘建明挟持在了身前。

只见大B一脸着急地大喝。

“放下枪！放开刘SIR再说！”

陈永仁躲在刘建明的身后，枪口抵着他的脑袋，开口尝试说服这位突然出现的“同僚”。

“你的上司是韩琛的卧底！证据在我的手上！有什么事情回警局再说！我已经报警了！”

“我为什么要信你？放下枪！立刻放下枪！”

大B似乎依旧不为所动。

“你不用信我，到了警局，一切都真相大白！”

就在这这种僵持的情况下，陈永仁挟持着刘建明，一路走下了天台，到了楼下电梯口的附近。

而警员大B也一脸紧张地紧随其后，枪口一直都试图瞄准陈永仁，并未放下。

随着电梯按钮被摁下，三个人这种僵持的局面似乎让整个局面愈发地紧张了起来。

刘建明和大B对视了一眼，只见一滴汗水从大B的额头顺流而下。

“叮！”

电梯门打开。

在这一瞬间，陈永仁紧绷着的神经有了那么一分松懈。

他抬步先走向了电梯.....

“砰！”

一声枪响！

刘建明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睁大到了极致。

他极快地回过头来。

却是看到了陈永仁已经额头中弹，瘫倒在了电梯口边上，血液从他的后脑处缓缓渗出。

他死了。

电梯门缓缓地闭合，然后碰到了陈永仁的尸体，又缓缓打开，由此反复。

刘建明看向陈永仁那尚未闭合的眼睛。

在这一刻里，刘建明的眼神当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有的只有错愕，不可置信，还有一丝脑海紧绷着的弦断掉后的茫然。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不用怕喔！大家同门师兄弟！”

大B的声音从旁边缓缓传了过来，只见他走上前两步，帮刘建明解开了手铐，顺便又探枪在陈永仁的尸体上又补了好几枪。

“琛哥已经死了！以后你得罩着我啊！”

此话一出，表情仍然有些错愕的刘建民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熟悉的手下，居然与自己一样，同是韩琛派遣到警局的“卧底”！

“我九四年加入警校，可惜啊，怎么升都升不上去。”

“他（韩琛）连眼角都不看我一下。”

大B此时把真实面目都完全展露了出来，显得有几分志得意满，掏出一张手帕，把陈永仁的枪支捡了起来，递给了刘建明。

“韩琛的录音带我已经全部搞定了！放心吧！以后莪跟你！”

说着，大B拍了拍刘建明的肩膀。

“伙计就快来了，做戏做全套？”

说着，他便拉着刘建明进了电梯，一边搬运着陈永仁的尸体，一边还在喋喋不休。

“其实我很能干的，就是琛哥不识货！”

电梯门合上。

“砰砰砰！”

几声激烈至极的枪响，电梯厢被子弹打出了数个孔洞，透出一丝电梯里的亮光。

随着升降机缆绳的操控下，电梯厢极速地往下落去。

就像是在坠往深渊，坠往地狱。

“叮！”

电梯到达了一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张证件照。

电梯里只余一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外面已经围拢着一圈枪实弹荷的特警。

刘建明举起双手，其中右手还拿着自己的证件。

“我是警察！”

看着举枪逼近的“同僚”们，他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就跟在几分钟前陈永仁和他说的那句话如出一辙。

说罢，他缓缓回过头来，看向了电梯口中。

大B身中数枪，死不瞑目。

而就在他尸体的旁边，额头中枪的陈永仁倚在电梯角落，仿佛依旧还未死去一般，目光平静地“对上”了刘建明的眼睛。

刘建明眨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似乎已经蒙上了一层灰雾。

他活下来了。

在这无间地狱中，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活下来了。

然而。

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他依旧活在无间地狱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