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娘娘？”我看着他的手，还是那么骨节分明，可是抓的我很疼，他难道不知道吗？

就算当我是桃儿，他也没这么对过我，甚至我一直觉得，莫离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一种人。

哪怕杀人无数，但只要不是在战场上，哪怕面对身份地位再低下的人，也都能温柔的如和煦的春风。

所以桃儿才会说，他那张脸生来就是招桃花的，就算能得到他的真心又怎么样，要怎么样的女人才能够心大到这种地步。

一点都不自卑，更不会在意所有一样的眼光，还有那一抹注定不会独属的善良。

可他现在分明是在厌恶，不对，不是厌恶，是痛恨，他痛恨我。

心口骤然一紧，甩不开莫离的手，我只能冲洛儿发作，“镜子。”

“娘娘还真是视容貌如命，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铜镜，莫不是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

还是觉得王上真的倾心于你？呵……”

他嘲讽的冷笑，我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呼吸顺畅了些，可每一点空气，都跟刀子一样。

在肺呛里来回穿梭着扎，“洛儿，莫离敢杀我，你也敢不把我当回事吗？”

我急于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洛儿到底不是别人，吓的行了个礼，就赶紧小跑着去拿铜镜。

铜镜太重，寻常时候都是摆在木桌子上照着，她这会儿端着根本拿不稳，一直在晃。

我眯了眯眼睛才勉强看清，铜镜里的人很苍白，唇色却如蜜一般，桃色娇艳，眼尾微微上翘，这是难得的凤眼。

眸子也并非单纯的黑，而是深沉的琥珀色，只是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很美，也很小，眉眼处还只是初见风情，看着跟洛儿差不多的年纪，我对这个样子没什么不满意的。

可……

我不认识这张脸，谁能想象这种感觉，一觉醒来自己就不认识自己了，我没失忆，要是画画功力可以，我现在还能画出自己真正的样子。

我也用不着掐自己确定是不是在做梦了，被莫离攥着的手腕还火辣辣的疼。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我，我抬起眸子，盯着洛儿，“我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呵，娘娘这又是打算玩哪招？伤了头什么都忘了？同一个招数玩了两次，是觉得我太笨吗？

还是你以为王上会相信，会过来看你？王上绝不会重新莫家的人，你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孤与爱卿情同手足，莫家世代为大周的砥柱，桑儿更是孤看着长大的。

怎么会不爱护？”王上没让人通禀，直接走了进来，看到莫离拉着我的手腕，眸子就深了。

“臣参见王上。”莫离松手的时候，还警告的看了我一眼，才去行礼。

我整个人都傻了，桑儿？莫家人？

这里没有其他人，他们说的肯定全都是我，可这两个身份合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我根本不敢去猜。

莫离有见王不跪的特权，但平时也都会做做样子，每次不等跪下，就会被王上亲自，或是让人扶住。

这回却等他结结实实跪下，又看了我一眼，才让他起来。

我真想骂人了，看我干什么？不说是莫家人吗？这张脸不会还跟莫离有一腿吧？毕竟古代表兄妹，堂兄妹，亲上加亲的太多。

现有莫，莫桑？后有桃儿，这对君臣的缘分还真不是盖的。

我弄不清楚状况不敢轻易开口，莫离寒暄了两句就请迟离开了，我以为王上也会跟着走。

毕竟莫离离开的时候还提到了伐赵大战，没想到他会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突然伸手，我下意识的想躲，大脑就拼命传达危险信号，我赶紧强迫自己坐直。

手搭在头上，把我一绺垂下来的头发撩上去，“桑儿别怕，有孤保护你，莫家也不能伤害你。

你只要好好留在孤身边，孤会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抬眼看着他，最尊贵的女人不就是王后了？哪怕是后来冲关后冠的桃儿，也不是王后。

大周还没称霸天下的时候，多少个强国都想送公主来和亲，做个王后什么的。

全都被他拒绝了，送女人可以，全都住在美人馆，至多不过是留在宫里，给个主子的名分。

一开始很多人都猜测，大周王上不近女色，而是喜欢男人，甚至传言里的另外一个主角就是莫离，毕竟对莫家而言，他俩真算得上是相爱相杀了。

后来大周日益强大，又独宠桃儿，灭了莫家，众人才恍然大悟，敢情他不是不爱女人，是野心太大。

想要将来的那一位跟他共享天下，而并非一个不算强大的王后。

可我知道，这一切都不对，倒不是说大周王上没有感情，但他爱的肯定不是桃儿。

我也想象不出，凭大周王上那样的人，会在乎一个虚名，可以站在他身边匹配的女子。

绝不会是需要他打下天下，拱手相送的那种人，而是能懂他的心，报复，还能撑得起他野心的人。

“桑儿在想什么？可是在怪孤到现在才来陪你？你受伤了，孤也很难过，但还有大事需要处理。”

“我知道。”我赶紧点头，我现在心乱的很，必须让他赶紧离开，我得问问洛儿，“王上是天下人的王上。

桑，桑儿怎么会不懂事，您尽管去忙，我还想再休息一会儿。”

见王上也很多面了，这一次却不一样，我总感觉他的眼神里有很可怕的东西。

他伸手在我脸上慢悠悠的蹭，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话就好好说话，乱动什么手啊？

最重要的是，他难道真对这么个小豆丁有兴趣？那我怎么办？桃儿可以任性，这个莫桑可不可以啊。

“桑儿累了就早点休息，孤晚上会过来，陪你一起用膳。”

我：……

好想说不用啊，可以吗？

王上来是一阵风，回去又是一阵风，洛儿身子一歪，抱着铜镜歪倒一边。

“起来吧。”我也不想看到镜子了，“我头有点疼，不能想事情，你跟我说说之前的事。”

我也是看过那么多本穿越的人，深知一过来就说失忆什么的是大忌，我可没有主角光环。

到现在为止别说装逼打脸，走上人生巅峰了，就连最寻常的活着，都得耗尽心力。

按理来说我应该徐徐图之，从只言片语里，去揣测现在的处境。

可晚上王上就要来了，面对洛儿，总比面对王上好吧，先别说他们智商没有可比性，就说身份地位，那也是天差地别。

王上问话，我不能不答，可洛儿问什么，我完全可以无视，就算我什么理由都不提，只要开口，洛儿也必须回答。

这就是古代唯一的好处了，洛儿已经被我吓过了一次，这会儿只敢偷偷看我。

一句没用的话都不敢说了，“不知主子想问什么？奴身份低微，知道的实在有限。”

“那就捡你知道的说，怎么？是你想藏着掖着，还是需要我给你提醒？”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问吗？

再说了，我连自己是谁，跟莫离算是什么亲戚关系都不知道，这话能问出来吗？

”奴婢的错，是奴婢说错话了，娘娘恕罪。“洛儿砰砰砰磕头。

这回倒是乖巧，有什么说什么了，很详细，我也从中听出很多有用的来。

我现在这张脸的主人，还真叫莫桑，是莫离的亲妹妹，唯一一奶同胞的妹妹。

传闻小时候很聪慧，但可惜就是貌丑，从来都没出过府门，甚至跟莫家世代交好的王公大臣，也没谁真的见过她。

也就在去年，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就出现了，还是在王上在的情况下，一舞倾城。

差点把莫离气死，当即就想把人带走，可王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封赏，还让她自己说，要什么赏赐。

恩典是很重，但想想她是莫家人，又是莫离唯一的胞妹，也就没什么了，不过是爱屋及乌，给予的脸面罢了。

按套路来，莫桑应该说这都是应该的，不敢要什么赏赐，或者要王上随便赏之类的。

可她却双眼发亮的问王上是不是真的，还说自己想要的，就是入宫，做王上的女人。

洛儿说到这的时候都不忍说下去，尴尬的看着我，可想而知当时其他大臣的反应，就更别提受到惊吓最大的莫离。

“说下去。”我弹了弹手指，没流露半点情绪。

“是，是是。”洛儿点头，这回连脑袋都低下去，不敢看我了。

她说，当时莫离跪下请罪，就要带莫桑离开，原谅我到现在都没办法把那当成是真正的我。

莫桑，就算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借用了她的脸，那也不是同一个人。

莫桑弱小，力气也不大，莫离已经绝对，就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可以把人带走。

其他人听见了，看莫家的态度，也不敢乱嚼舌根，也会当成一切都没发生过。

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莫桑刚要开口，就被点了穴道，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他忘了，在王上面前，任何人都不能动用轻功，哪怕是莫离，获准见王不跪殊荣的特殊存在也不行。

也要一步步的走出去，就在马上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王上却突然开口，让他们站住。

“莫爱卿这是做什么？桑儿也是孤看着长大的，总不会现在要生分了？

还是说莫家对孤有什么不满，觉得不堪良配？”

这话就没法接下去了，莫离的骄傲又说不出请罪的话，局面就僵持住了。

倒是莫桑趁机挣脱开，扑过去拽住王上的裤脚，哭的撕心裂肺，这回不说什么要做王上的女人了。

而是为奴为婢都行，总之就是赖在宫里，说什么都不走了，现在好歹也是三千年前。

女孩子都要矜持保守，莫桑身份尊贵，甚至都超过了寻常公主，现在这么自降身价，简直把莫家的脸都打肿了。

所有人都不敢吭声，恨不得缩在一边，当自己不存在，莫离又想带莫桑走。

可这次，却有人比他先伸出手，把莫桑拉了起来，“桑儿说什么为奴为婢的话。

桑儿是孤看着长大的，容颜绝色，之前不知道什么人乱嚼舌根，说桑儿貌丑。

孤也生气，本想杀了他们，都是莫离不愿意，说传言不过是传言，莫家不屑计较。

现在桑儿一舞，正好给那些人看看。”

当即就赐了宫殿，没有封号，也没有个名头，就这么一住住了一年，王上一次都没来过。

期间这位莫家大小姐也闹出过不少的乐子，不是收买下人，就是去必经之地堵王上。

每次都跳那同一只舞，莫家嫌她丢人，也不再见面，她能用的钱也没有多少了。

这回非要孤注一掷，大冬天的只穿了最轻薄的舞衣，在王上必经之处跳舞。

跳了一遍又一遍，王上没来，倒是奴才们都冷的厉害，转身走了。

然后的事没人知道，反正莫桑是被人从水里救上来的，洛儿说她是冻坏了，支撑不住，不小心晕倒，跌到河里去的。

没想到还引起王上的关注，让他心生怜惜，在昏迷不醒的这几天时间里，王上每天都会来。

赏赐更是流水一样的赐下来，丫鬟们当然也跟着慎重起来，否则我也没有机会醒过来了。

“不是不小心。”

“什么？”洛儿惊讶。

“我说不是不小心。”我到底残存着一些记忆，好像有一双手，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可再多的，就想不起来了，之前被当成桃儿的时候，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难道这次是因为用了这具身体的关系？那原主恐怕是真的死了。

“她，我，我当时在什么地方等王上？”

“就在御花园后面的御河。”洛儿立刻回答。

这王宫我走过很多地方，御河名字夸张，但其实特别偏僻，又是在王宫的一角。

“王上平时从哪里路过？”明明之后没有过。

果然，洛儿也摇头，“当然没有，王上怎么会从哪儿过呢。”

我呵了一声，按住额头，不是每天都路过，而王上实际上并没来，真正的莫桑却被推进御河死了。

这就是阴谋了。

“消息是从哪儿来的？”这个人不是主谋，也是知情者。

洛儿再次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消息是主子得到的，您当时特别高兴，奴婢还劝过，说那里危险，还冷。

王上定然不会过去，您跳舞累了，奴婢也劝过，可您怎么都不肯走，您说给消息的人绝对不会骗您。

还说，只要消息说回去，那王上就一定会去，还让奴婢滚远点。”

“呃……”原主是这么傲娇，听不进去别人话的存在吗？

那混到这个结果也不奇怪了，更不冤枉，“那平时我都相信谁？跟谁走得近？”

在莫家的时候，她肯定不知道，她也说过了，在王宫丢了太多脸之后，莫家都把莫桑逐出家谱了。

哪怕再见到面，也不再用原本的称呼，可见莫家人是都反对这件事的，在我见到莫离的时候就应该想得到。

所以这个人不会是莫家的，还能随意出入王宫，在这里躲开所有奴才传递消息。

身份总不会太低，我烦躁的揉额，我怎么又开始阴谋论了。

“主子，这……您跟谁比较好，奴婢怎么知道？”这比妄猜主子心意还过分，洛儿怎么都不肯说。

我只能换了个问法，“那就说说，我跟谁来往的比较多。”

她的脸色就有点尴尬了，别我逼问的急了才说，“就是，就是伺候王上的人。

主子对谁都很好，常常打赏他们，他们也愿意给主子消息，奴婢不是说透露王上消息。”

这是大忌，哪怕是真的，洛儿也不敢说，“就是，就是平时对主子照顾的更多一些而已。

但是，但是……”

“嗯？”我挑眉，她这是话中有话啊？

洛儿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只是主子后来手头有点紧了，也不能怎么跟他们接触了。

奴婢觉得，应该不是他们。”

她这话倒是让我有点惊讶，洛儿年纪不大，原来什么都明白，看得还很透彻吗？

“那你觉得会是谁？”跟聪明人办事是我最喜欢的，“你恐怕还不够清楚现在的处境。

王上还要来用晚膳，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了。

自己倒是没什么，就不知道王上会不会杀一些伺候我的人泄愤。”

在我作为桃儿的时候，就因为我的不小心，害死了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一次，两次。

这个洛儿肯定是没事的，毕竟之后她还去伺候我了，伺候我桃儿转世的身份。

当时傻乎乎的，我什么都没看出来，这不像是经过重大挫折的样子。

不过也对，要是没有我来，这个时候莫桑已经死了，不在族谱，没有名分。

这个长得很美，一舞倾城的女人，就轻飘飘的消失了，就跟美人馆里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

连一个名字都没留下，更别说让王上多顾惜了。

“主子，求您保护奴婢。”洛儿又上来抱我的，奴婢觉得，消息只能是从王上这里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