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虞在神游，想的是陶华宇送他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你爸有件事应该还没告诉你。”

他爸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他？李虞于想不通。

而且这件事居然还跟他决定接不接受国外的工作邀约有关，李虞更想不通了。

他脑子里一直在捋这件事，从进门开始和老李的对话也完全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直到老李问他，他才好像回过神来一样。

“爸，”李虞决定先不想了，“我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你说。”老李连筷子都放下了，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

老李听着李虞说的话，脸色变了几变，但都是不同程度的喜悦，最后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哎呀，我儿子就是优秀！”

老李越发觉得当初给柳望雪的小院装修的时候，把李虞带过去，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李虞不仅交到了新朋友，人也变了，甚至都开始走事业运了。

老李双手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摩挲着，心想，多亏了柳老哥家的闺女啊，这朋友帮朋友，一个带一个的，他家儿子居然成了最大受益者。

等柳南山回来，他一定好好请人喝个酒。

“爸——”李虞喊了一声，“想什么美事呢？”

“当然是想我儿子美好的未来和光明的前途啊。”老李脸都快笑僵了，就是停不下来，“对了，你还没办护照呢，这样明天我请个假，先带你去把护照办了，然后咱再查查签证该怎么申请。”

“啊？”

“啊什么啊？”老李一秒变脸，自家儿子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吗，“别跟我说你担心这个害怕那个打算不去啊，我告诉你，这个必须得去，没得商量！”

“啊——”

李虞呆了呆，不合时宜地想，他爸不去演川剧变脸，可惜了。

老李严肃不过三秒，脸上又变成了喜上眉梢的神色，起身摸摸李虞的头，然后回房间拿了本存折出来。

“爸有个事一直没跟你说。”老李把存折递给李虞，“你先看看。”

李虞拿在手上，越往后翻眼睛瞪得越大，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这轻飘飘的一个小本本，怎么烫手了呢？

“爸，你，这——怎么这么多钱？”

“攒的呀，”老李淡定吃菜，但是看李虞的眼神满是慈爱，“都是给你的。”

“给我的？！”

“啊，给你留学用的。”

“留学？！”李虞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带着椅子往后一退，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声响和心跳一起直冲大脑。

老李觉得，儿子这表现，是他预想中的样子，惊喜达成！

老李伸出手，往下按掌，示意儿子坐下：“别激动别激动，坐下，咱爷俩慢慢说。”

李虞把椅子拉回来坐下，问：“所以，华宇哥说你有件事没告诉我，就是打算送我去留学？”

李虞看着老李的神色，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爸，我没有说过要去留学啊。”不对，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留学。

“你先听我说，”老李放下筷子，正色道，“当年你高考完选专业的这个事情过于仓促，也怪我，对你的学习没怎么上心……”

“爸，你在说什么啊？”

其实，对于儿子，老李心中一直都存着一份愧疚。

老李是个乐天派，对生活没什么追求，只要吃饱穿暖，一切过得去就行了。

他十多岁的时候跟着同村的一位老师傅学的泥瓦工，出师之后也是由师父带着找活干，后来师父意外去世，也是他给办的后事。

事情处理完就跟着同村的人外出打工，慢慢地攒了些钱，把家里的房子盖了起来。再有一年过年回家，就有人给介绍了对象，结婚生子。

姑娘是邻村的，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家里托人在镇上给找了份工作。

当时不少人都说老李是高攀了。

婚后二人的确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日子——至少老李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从李虞出生后，这一切慢慢地就开始变了。

她好像是对自己高考落榜的事情耿耿于怀，就把这一没完成的人生志愿加在了李虞的身上。

不仅期望李虞能考上大学，而且还要考国内顶尖名校。

从李虞上幼儿园开始，就在各方面对他严格要求。

其实那个时候村里是没有幼儿园的，也没有几个家长有意识要送孩子去读幼儿园。

她就在镇上唯一一家幼儿园给小李虞报了名，每天上班的时候送去，下班的时候接回。

李虞的小学也是在镇上读的。

无论大考还是小考，98分等于不及格，回家是要被罚站的；不能跟成绩差的同学交朋友，凡是考试分数比李虞低的都叫成绩差；

不准吃零食，不准看电视，不准看课外书；

每天除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还要额外做她布置的；

每天一篇日记锻炼写作能力；

衣服怎么干净地穿出去，必须怎么干净地穿回来，否则要挨训……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老李也是第一次当爸爸，只是觉得她过于严厉了，但是儿子的表现又特别乖，没有表达任何的不适，所以他就没有过分在意。

再加上他待的那个工程队，若是接的活离家比较远，有时候他一离家就会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每次回来儿子都特别开心地抱着他喊“爸爸”，然后得到她的允许，老李就会带着孩子出去快快乐乐的玩一天。

李虞升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跟老李说了自己的计划，想送儿子去市里读初中。以孩子太小，大人得跟着去照顾为由，让老李在市里买房。

她连小区都看好了，市一中所在的区里新开的楼盘。

老李耐心跟她解释：“咱家的经济是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所有的钱加起来都不够买那一个厕所的。”

她不听，说可以借，还可以贷款。

话赶话地说了几句，老李有点火了：“借的钱不用还？贷款的钱不用还？就我和你工资，加起来这么点，还到驴年马月去！”

那是这个家里爆发的第一次争吵。

小李虞吓得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