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郡王谢焕章沉默良久,他蹙着眉梢沉思半晌,最终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昭昭,我思来想去,纵观前后脉络,似乎你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谢昭抬眸看着他,笑得一脸无甚所谓的自在。
“其实不论我的猜测是真是假,如今说来不过只是马后炮、后反劲儿罢了。
小舅舅,请您听我一言,既然如今边疆暂无战事,谢氏也正好可以好好休养生息,让族中子弟们好生过几年安稳日子。
您如今是浔阳谢氏的当家之人,更加不要再参与到这些事中。您之前做得就极好,以后也请继续保持。”
谢焕章皱眉道:“难道你要让我就这般冷眼旁观你们姐弟胡来?”
谢昭“嗐”了一声,不甚在意的一摆手道:
“小舅舅,你我舅甥之间不谈虚言,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也别生气,关于这事儿您即便急的蹦脚,那又能如何呢?
我如今无事一身轻,姑且还能与你说上几句肺腑之言。
但你若是去问景言,我敢断言你只怕一个字都问不出来。既然如此,不如放下,别再为难自己。”
谢焕章直视着她,忽而问:“是吗,昭昭。可是为何今日你骑马回城我看到你时,我身边的谢氏将士却说,你的武道境界是金遥境?
现在就连大乘境的人,难道都能轻易看透你武道境界的虚实,对此你打算怎么解释?”
她......难道真的应付得来?
谢昭叹气,继续忽悠人不偿命的道:
“小舅舅,你也说了,你身边之护卫不过是大乘境,他又如何看得透我的虚实?那不过是我故意为之的假象而已。
还有我和景言之事,我日后自会找到良机妥善解决。我真的很好,您不必担心我。
这辈子大风大浪我见得算多了,不至于在自家人手中翻船。倒是您......”
谢昭顿了顿,忽而缓缓道:
“您想必当初也是因为斥候回禀了一些昭歌城的异常,所以为了寻我,这才不声不响的带着人离开昭歌的罢?”
谢焕章微微挑眉。
“还不是因为你这不省心的丫头。”
谢昭定定看着他,不解道:
“既然如此,小舅舅为何又会来到这西疆国都麝敦城?”
谢焕章叹气道:“我最初......确实并未想过往这边来。但是我刚离开昭歌城不久,便遭遇了刺客截杀。”
“什么?”
谢昭豁然色变。
但是既然如今谢焕章好端端站在她面前,那就说明对方的刺杀并未奈何得了她。
她略一思忖,当即摇头道:
“不会是景言。别说他并未发现您已经知道了什么,即便是发现了,您也毕竟是他的舅舅。
更何况您还是手无寸铁的文士,于他根本没有威胁,他绝对不会对您下手。莫非......”
谢昭皱眉,联想到谢焕章的行迹动向,当即一针见血的说道了关键。
“是西疆人下的手?”
谢焕章缓缓点头,眼底含笑。
“没错,跟你说话,果然省时省力。”
他淡淡道:“我身边的护卫认出,刺客们的武功招式来自西疆。
但是我离开昭歌之事本就是避开旁人耳目的,不可能引人注意,但不知他们为何能还是第一时间跟上了我。”
谢昭蹙眉,轻声替他补全: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有人早就盯上了小舅舅。所以,您是因为刺客的招式线索而来的西疆?”
谢焕章颔首:“没错。那个时间段太凑巧了,所以我一度怀疑,你的失踪是否与西疆人有所关联,于是便一路带着人追查了下去。”
谢昭闻言沉默了。
他们之前在邯庸得到的众众线索,将背后操控一切试图挑起天下大乱的一切根源指向了西疆酆斓;
而谢焕章也在暗中离开昭歌后,第一时间遭遇了西疆武人的截杀......
以上种种,巧合太多,她很难不多想。
若是追杀谢焕章的幕后之人,真的与十几二十年前策划南北朝惊天大变的那个幕后之人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件事出于安全起见,就绝非谢焕章这个文弱文士应该参与的。
谢昭忽而道:“小舅舅,之后的事您不要深入调查了,后面的事我来应对。
请您尽快折返昭歌城,只要您人在庙堂之中,大大方方站在‘日光’之下,那些暗中行事的魑魅魍魉就不会冒头。”
因为......时间不对,机会不对。
谢焕章皱眉。
“你要我躲在后面,看着你这个小辈儿冲锋陷阵?”
谢昭摇着头笑了。
“并非如此,小舅舅,您多心了,只是我正好也在查这件事。若是人多口杂,难免走漏风声。
更何况如今我身边有高手协助,总比军中退伍的斥候将士顺手一些,就当时您心疼小辈儿,将这个机会让给我罢。”
谢焕章静了一瞬,蹙眉道:
“你是说......你身边那两个武道境界很高的护卫?”
谢昭笑笑。
“那只是对外的说辞罢了,他们其实并非护卫,而是我江湖中的朋友。”
谢焕章恍然。
他听闻凌或和薄熄他们居然是谢昭的朋友,倒是放心了几分心来。
“千岁剑仙”昔年行走江湖,认识几个武道高手,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谢焕章沉默一瞬,道:“是不是只要舅舅若无其事的回到昭歌、回到庙堂,继续做那个泥菩萨一般的礼部侍郎、浔阳郡王,便算是帮了你的忙?”
谢昭失笑着点了点头,道:
“舅舅若想助我,还请您在景言面前不要露出异色。”
谢焕章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不用你交代,舅舅自然理会得。
也罢,既然如此,如今得知你平安,也不算一无所获。明日我会带人回南朝,你不必担心。”
谢昭轻轻点头,道:“舅舅,您一入南朝国境,就立刻去边境府衙亮明身份。
只要您行走在‘阳光’下,那些刺客便不敢露面,切记,不可锦衣夜行,不可掉以轻心。”
谢焕章静静看了她一瞬,忽而上前两步,伸手轻轻将面前女子单薄的身影拥入怀中。
“我知道了,昭昭,你也要小心。不要自恃武艺高强,就事事漫不入心。”
谢昭愣住了。
她许久没有同人如此亲近,乍然被长辈以保护的姿态揽入臂弯,几乎瞬间僵在了原地。
谢昭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缓缓抬手,回抱了一下面前气质淡雅的男人,并在他背上拍了拍。
她道:“嗯,我们都会平安。”
他回:“是......我们定会平安。”
谢焕章放开她后,却从袖口中掏出一只玉制的小玉兔。
那小兔子雕刻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
谢昭只一看便能看出,这必然是出自浔阳郡王的雕工。
谢昭错愕问道:
“这是什么?”
谢焕章怎会随身携带如此......不符合他气质的物件儿?
浔阳郡王洒然一笑。
“给你的生辰礼物,两年前本想在你十八岁生辰时赠予你,可惜......那年到底没有来得及送出。
如今你都快要及冠了,小舅舅才给你补上,虽然晚了一些。
但是希望我们昭昭,朝朝暮暮皆如愿,年年岁岁人康健。”
谢昭微微一怔。
她不自觉伸手握住那触手温热、暖玉雕刻的玉兔。
她是属兔的。
这礼物......小舅舅有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昭忽而抬头,笑容明媚清甜。
“谢谢小舅舅,这生辰礼物,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