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呼哧呼哧直喘,王伦想不到这些人究竟跑了多远:“你们是一路跑回来的?怎么嗓子也哑了?”
李四道:“恁是没见着哥哥,那会乱喊啊,都快喊哑了,后来抬着师傅跑,换着人抬都累得胳膊要断了似得,哪有力气说话,后面跟着几十号人喊杀呢!”
“李四你继续说,怎么回事?”
“哥哥,就是抢了个贵公子哥的面人,他不依俺,还骂俺,叫他吃俺一拳,他那家丁就来打俺……”
“你闭嘴,李四你说。”
“差不多,那个面人张摆了摊子边捏边卖,铁牛哥看着喜欢,挑了好几个,路过一个公子哥一家人,他也想要,就为这事争,铁牛哥就动手了。”
李四瞧瞧王伦反应,又继续道:“铁牛哥这一拳可惹了祸,那跟着的女眷是他娘亲,招呼家丁上来打我们,还说什么在郓城县地头撒野,吃了虎胆不成?”
“他们家丁不是铁牛哥对手啊,被捶歪了几个,那公子哥女眷吓得就跑,铁牛哥就抄了火棍子去追,我们拦都拦不住。”
“后来遇到不少持械的兵丁,我们死活拉着他才逃出来,一路上不知冲翻多少摊子,推倒多少人,正撞上鲁大师他们,铁牛哥觉得有戏,就又要抄家伙上。”
“谁想,刚喊了我们,那卖酒的汉子抄起扁担给了师傅一下,幸亏兄弟看看推了一下,要不然就砸到脑袋上了。”
“鲁大师被打晕了?快扶起来我看看。”
“我们路上摸了,没流血,不碍事,被打了多少次,都能相病了。”
“最后我们就玩命跑回来了。”
“兵丁甩掉没?”
“有几个缠得太紧了,还是铁牛哥返回去打跑的。”
李逵闻言笑出声:“几个杂碎,也敢来搅虎须。”
“崔虎,喝点热水,休息好了带他们几个回村南头盯着,看有没有人追来。”王伦舀了一瓢温水,递给崔虎。
崔虎也不客气,咕嘟几口喝光,领着四个人走了,张三李四爬起来,他们感觉到了不对劲,王伦并没有让他们喝水。
“这个门,现在除了咱们三个,谁都不许出。”
“哎,哥哥,有啥吃的不?跑了一路饿的慌。”
“李逵还有脸要吃的?杀威棒要吃不?”
“杀威棒?”李逵当然知道是什么,他经常见别人吃,“哥哥你要做甚?”
“今日闯下大祸还不知道吗?”
“俺闯什么祸了?官兵都吓跑了,再敢来就让他吃俺的斧头!”
“跑了?”王伦哼哼两声,“有漏网的人呢?那些人又追上来怎么办?”
李逵狂道:“杀,杀,杀,一个不留。”
“不可救药!放肆!”王伦一拍桌案,心里这个恨啊,还以为李逵呆头呆脑容易驯服呢,这么多天亲情训练还是收不了他的凶性。
要不是身边没个强力的帮手,王伦早摁倒他揍一顿了,还是老话说的好,不打不成器!
“那,那你说,怎么办。”李逵摇摇头,又坐回地上,不情愿写满了脸。
“李逵,你要先明白犯了什么错!再考虑怎么办!”
“俺,错哪了?耍横的公子哥该不该打?那些打俺的家丁该不该打?那些兵丁要杀俺,俺还不能还手啦?”
“那娃娃多大?”王伦看向李四。
李四在胸口一比划。
“这么大的娃娃这么横,家里爹娘肯定也是坏透顶,我替他爹娘,哦,不,替他祖宗教训他!”
王伦道:“他还是个孩子啊!你的拳头有多硬你不知道?就算是娃儿不懂事,屁股上踢两脚,打手心教训也就够了,刚才站着的有几个能吃住你当脸一拳?打死人就高兴了?”
“俺,俺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俺小时候没穿过那么好的衣裳!”
“在监牢里这么干没人管你!别把戴宗那一套给我带到人间来!这里活着的都是人!不是罪犯!”王伦起身走到李逵身前。
“起来,跟我说,哪做错了。”
李逵耍赖一般往后一躺道:“俺没错,再见着他,俺还要打!”
“李逵,滚起来,是好汉的,都不敢滚起来了?”
“谁说俺不是好汉?”李逵麻溜地爬了起来。
李逵个子不高,这也是王伦唯一有气压威慑他的方式:“告诉我什么才算是好汉?”
“谁见了都叫好,谁都想结交的,就是好汉!”
“你听到哪个好汉打小孩了?哪个好汉在街上疯跑撞倒人了?今天街上看灯的百姓有多少?说你是野猪还是疯牛?”
“俺,随你怎么说,俺不怕。”
“不怕你个鬼啊!”王伦当头给这黑小子一巴掌,“想想这街上都是你家的左右邻舍,还有你哥搀着你娘在街上走,被你这一撞,摔出老远…”
“什么!俺娘在街上!怎么不早说!俺娘伤哪了?”
王伦差点被气笑了:“伤的很厉害,差点要了老命。”
“在哪呢?在哪呢?快带我去!哥哥!”
“现在你后悔不?”
“后悔了,后悔了,快带俺去看俺娘。”
“现在知错了不?”
“知错了,知错了,俺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李逵,别人也有爹娘儿女,你这么冒失鲁莽就会伤到别人!这是禽兽做的事!死记住了,以后不能这样!”
“带我去见俺娘…”
“过几天看你表现,你不听话就见不着了。”
李逵挠挠头,勉强答应了。
“铁牛,以后有人骂你不能还口,打你三下才能还手,知道吗?”
“为啥!骂俺,打俺还不能还手!”
“这样啊,你忍住一次,你娘寿命就能多一个时辰。”
“这是谁说的?吃这大亏,俺娘才多一个时辰?”
“你想啊,你一天忍住五次,一年就是多150天,三十年就是,嗯,13年,这还少?”
“那还行,是直接给俺娘吗?”
王伦:我心好累……
……
王伦高估了兵油子的职业素养,还真是吓跑回去了,说不准人就是追来卖个样子,公孙胜杨林打听回来的消息:李逵打的是县都头朱仝的儿子,鲁智深调戏的是宋江的铁杆老迷弟唐牛儿。
十七日的灯会冲撞踩踏事件,伤了不少百姓,王伦不能不管,托了公孙胜去让当地的道观出面,五百贯作为免费的跌打药钱,这钱,以后李逵的分利中扣除。
只有一个人暴躁得无人安抚,儿子的鼻梁骨断了,脑袋也有些震荡,大段大段地倾诉着对那个黑厮的抽筋扒皮之意。
对面的矮黑胖子,难得亲手为这人续满了酒,劝他消消气:“朱都头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天下父母心,哪个不心疼?只是这几日进来的外地人太多了,怎么抓捕?”
“往北跑了!挨家挨户搜啊!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