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的话总结起来,就是引水灌城可用,但耗时要很久,对石国的百姓伤害也很大。
不过李琩让高仙芝去勘察歇尔河,并不是真的想引水灌城,他只要知道这个方略具有可行性就行了。
李琩沉吟片刻,道:“西域南面战事的消息已经传来,想必阿萨德和鼻施特勒应该也知道了。”
高仙芝道:“我们并未截断敌军与西域南部的联系,他们的消息应该会与我们同步到达。”
李琩道:“明日我还要去拓折城下,高将军以为他们会出兵吗?”
“末将不敢断言。”高仙芝诚实回话,顿了顿,接着道:“当年太宗以身诱敌,是为了设伏,殿下要是再次以身诱敌,也该有目的才是。”
“不瞒高将军。”李琩起身,解释道:“石国先前是大唐的臣属国,他们屈服大食不过四年,这四年,大食对石国极尽压迫,他们两国之间的信任并不深厚。若不是大食有兵在石国城中,石国恐怕已经来降。”
李琩这话并不是纯猜测。
石国于738年臣服大食,到历史上高仙芝攻打石国,已经过去了十年,但即使过了十年,高仙芝的大军一到,石国还是选择臣服大唐。
当然,石国臣服大唐除了大食的压迫,更多是大唐军事上的威压。
不过,这也足够说明,即使是大食册封的鼻施特勒,他也并不会真的死心塌地的为大食卖命。
现在鼻施特特不臣服大唐,完全是因为大食有兵在城里。
如果李琩是皇帝,他最优的策略是先撤兵,等上两年,等大食内乱高潮,把兵撤回去,他再派人过来接手。
但李琩不是皇帝,他是节度使,节度使就要军功,所以他要在大食的手里啃下这块骨头。
因此他选择了次优策略,分化敌人。
李琩接着道:“我今日去拓折城下,是为了进一步分化阿萨德和鼻施特勒。鼻施特勒知道我们之前的作战风格,所以多半会以为我去拓折城,是有备而去,必在后方埋了伏兵,这是其一。其二,鼻施特勒若真的出兵杀了我,便是与大唐结下血海深仇,这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因为这两点,我料定鼻施特勒不会出兵。鼻施特勒不出兵,阿萨德后面又知道我们没有伏兵,必定就会加深对鼻施特勒的怀疑。”
“原来如此。”高仙芝之前以为李琩只是一时兴起,才冒险探敌,现在听了李琩的分析,才知道李琩原来早有预谋。
高仙芝不由赞叹道:“殿下当真胆大心细,末将佩服!”
“高将军谬赞。”李琩笑了笑,接着正题道:“现在阿萨德和鼻施特特已经知道我们分兵去了西域南部,如果他们够团结,够胆量,就会来袭营。如果不够,就会内讧,明日我再去加把火。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封将军领兵接应,高将军带兵伏击。”
“是。”众将同声领命。
……
次日。
李琩带了三千兵马,再次来到拓折城下喊话。
“鼻施特勒大汗,西域南部的战报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今日本王再劝告你一句,你若出尔反尔,再不打开城门,本王便要攻城了。不怕告诉你,本王有很多办法攻城,比如将歇尔河的水灌入拓折城。本王一直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本王爱惜石国百姓,不到万不得已,不想伤害他们。但你若执迷不悟,便是你害了石国百姓!”
李琩直接把战术说了出来,两边的将士都是一怔。
只听李琩接着道:“这些年大食对石国的压迫还不够吗?你身为石国国君,难道真的要带着石国百姓为压迫你们的人而死吗?”
李琩一口气喊了一大段话,嗓子都喊干了。
李嗣业适时的给李琩递上水。
李琩喝了一口,对李嗣业道:“他们似乎没有出兵的意图。”
李嗣业道:“是啊,毫无血性!”
李琩闻言一笑,远望城楼上的鼻施特勒和阿萨德。
一向暴躁的阿萨德今天出奇的没有愤怒,而是一言不发,冷冷的打量着身旁的鼻施特勒。
鼻施特勒则没有留意阿萨德,而是认真回李琩的话。
不过鼻施特勒说什么,李琩也听不懂。
但李琩也不在意,李琩只在意,当一个易怒的人不再愤怒,就说明他已经有了主意。
李琩又让李嗣业上去嘲讽一番,限定鼻施特勒七天之内开城,才带着人马回去。
……
拓折城,大食营帐内。
阿萨德坐在帅椅上喝着酒,不一会儿,他的副将卡布走了进来。
卡布道:“禀将军,鼻施特勒还是不愿出兵,我们要不要自己出兵袭营?”
“不用。”阿萨德摇头,“本将这两天了解了一下大唐寿王的作战风格,他敢在城外扎营,说明他确实有兵力可以和我们野外作战,只是他带的兵,不够攻城。或者说,不够以少量牺牲攻城。”
卡布道:“那我们就这样困守吗?”
阿萨德道:“我们中军惨败,阿布·穆斯林收拢残部叛逆往回打,南军节节败退,鼻施特勒也不忠诚,仅靠我们,这拓折城终究还是要陷落的。”
“那我们怎么办?”卡布问道。
阿萨德沉默了半晌,道:“现在大食国内叛乱四起,我们若在此孤守几年,回去说不定大食已经变了天。为了弟兄们的前途考虑,我决定率兵回国。”
阿萨德已经想好了,与其在这里做孤军和唐军死耗,不如趁着手里有兵权,回国做大做强。
白衣大食现在矛盾重重,远征的这些将军就是一個个大军阀。
卡布完全赞同阿萨德的策略,道:“将军高见,那我们何时走?”
阿萨德道:“鼻施特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卖我们,事不宜迟,我决定今夜就走,往西北回撤,再绕道回大食。”
卡布道:“如果鼻施特勒和我们同心同德,莪们尚有一战之力,都怪这个不忠诚的家伙,我们要不要先杀了他?”
“本将也想杀了他!”阿萨德一拍桌子,道:“但若是与他纠缠,他打开城门让唐军杀进来,我们恐怕无法全身而退。暂时绕他一命,召弟兄们集合,在城里抢一番就走,能抢多少是多少。”
“是。”卡布领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