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回去以后,偷偷找来了童子尿。
看着眼前的液体,杨国忠只觉得一阵恶心,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
吐蕃暗桩袭击兰州馆驿,杨国忠觉得这事发生的概率很低,很可能是兰州的官吏在搞他。
不过他暂时没有任何线索,无论是谁在搞他,他都不能拿自己性命去赌。
“等老子查清了,一定找你们算账?”
杨国忠跟着骂了一句,捏着鼻子,端起碗中的童子尿一饮而尽。
……
另一边,张光晟将杨国忠的事报告给李琩。
张光晟道:“殿下,杨钊吃了苦头,做事想必会收敛一些。”
“那也未必。”李琩摇头,“他这次跟去碛西,为两件事,第一是监督我,第二便是想把碛西的粮都运到长安去。”
张光晟道:“碛西离长安如此遥远,把粮运到长安,恐怕十不剩其三。”
李琩道:“他只要想做,有的是办法,比如把粮食换成奢侈品,或者找几个大商人,换成飞钱。”
张光晟道:“如果真让他把碛西的粮都运走了,特别是义仓和常平仓的粮,那碛西以后就再没有能力赈灾和平衡物价了。”
“不仅如此。”李琩思索着,“他如果把粮食换成奢侈品,那就会推高奢侈品的价格,这些奢侈品到了长安,还能不能值这个价就不好说了。如果是换成飞钱,那么本地大族和商家收了粮,囤积居奇,对碛西更是灾难。”
张光晟道:“殿下可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李琩点点头。
杨国忠代表的是朝廷的意志,所以他要周旋的,不是杨国忠,而是朝廷。
这事需得好好谋划。
李琩思索着,张光晟上前,低声道:“殿下,太子那边果然派人前来联系杜良娣,并且收买杜家的几個族亲。这些人忘恩负义,以怨报德,要不要末将派人去把他们处理掉?”
李琩想了想,道:“暂时不用,他们目前对我们造不成实际伤害,不如留着他们,说不定还有妙用。”
“也好。”张光晟习惯性听李琩的话,没有多说。
一行人在兰州呆了两天,继续出发。
……
河西,凉州,刺史府里。
“寿王兼任了河西黜陟使,他不用多久就到凉州,契苾将军倒是想想办法。”王倕的弟弟,凉州刺史王大庆着急道。
赤水军军使契苾忠道:“王刺史不必着急,现在河西以应对吐蕃战事为主,寿王不会这么着急查我们。”
王大庆道:“战事以王忠嗣为主,以寿王的性情,所到一地,都要整治一方。”
契苾忠道:“寿王殿下若要查贪腐,河西的官员至少杀一半,这能怎么整治?”
王大庆看了一眼契苾忠,道:“他是杀不了这么多人,可是杀鸡儆猴,他还是能做到的。以你们赤水军这么多年的烂账,他能饶了你?”
契苾忠一怔,道:“军队的账不是那么容易查的,王刺史还是担心自己吧,凉州的帐也平不了,人丁虚挂的事你也没办好,朝廷对你早有不满。”
“我不是嘲讽将军。”王大庆叹了口气,“我现在反而希望吐蕃快来劫掠,这样我们就能把许多事都平了。”
契苾忠道:“王刺史倒是会想,如果吐蕃能劫掠到凉州来,不用寿王查我,朝廷就先把我的职撤了。即使朝廷不撤我的职,作为大唐将领,我也不会容忍吐蕃肆掠大唐土地!”
王大庆望着契苾忠,低声道:“恕我直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寿王……”
“放肆!”契苾忠猛然站起身来打断王大庆,“我只是求财,绝不会叛唐!再说寿王殿下文武兼备,为国为民,如此贤王,即使他杀了我,我也断不会行悖逆之事!”
“你……”王大庆看着契苾忠坚决的模样,无奈摇头。
“还有,”契苾忠瞪着王大庆,“河西最近聚集了一大批祆教徒,他们也是冲着寿王殿下来的吧?我知道王刺史和他们有联系,劳烦王刺史去告诉他们,让他们该离开的离开,该守规矩的守规矩,若是有什么不轨的意图,别怪我不客气!”
契苾忠说罢,拂袖转身,准备离去。
王大庆叫住契苾忠,道:“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契苾将军自己不想办法补上窟窿倒也罢了,为何还要阻止别人?若是寿王真的要杀你,你怎么办?”
“大不了我自缚请罪!”契苾忠头也没回,径直出了门。
王大庆看着契苾忠的背影,重重叹气。
王大庆知道,契苾忠这话绝不是口头说说。契苾忠贪财,但是忠于大唐,对李琩也是敬佩有加,如果真有人对李琩不利,他会说到做到。
待契苾忠走远,里间走出了七八个人,分别落座。
王大庆扫了这些人一眼,道:“你们都听到了,契苾忠不愿对寿王不利,还要阻止你们,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那我们就连他一起杀了!”
说话的人叫康祎,是河西祆教徒的祭司,同时也是河西大富商,和安禄山联系很深。
王大庆斜眼看着康祎,冷笑道:“契苾忠现在是赤水军军使,你拿什么杀他?他刚才知道你们在这里,才故意说那样的话,如果刚才你们有什么异动,他手下的护卫就会冲进来把你们全杀了。”
康祎不置可否,吐槽道:“这哪是什么军人?简直就是一帮强盗!”
“你错了。”王大庆看着门外,幽幽回复,“他们比强盗还要强盗。”
“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康祎十分不甘,“我小时候家里穷,十岁便跟着商队四处流浪,一直到今天,整整三十年,三十年我才有今天的富贵,我怎能坐以待毙。”
旁边的米谦不想听康祎这些废话,完全无视了康祎,直接对王大庆道:“王刺史,令兄位高权重,又和寿王殿下有些交情,您何不请他从中周旋?”
王大庆道:“阿兄不会管这些事。”
米谦想了想,道:“莪这次从西域带来了不少美女,其中有几个十分绝色,可否对寿王用美人计?”
“能有多绝色?能比得上寿王妻妾?而且寿王从不好声色犬马。”王大庆随口回复着,突然灵光一闪,道:“寿王虽然不好美色,但是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好,我记得他的护卫张光晟是个年轻人,血气方刚,也还未婚。”
米谦道:“王刺史的意思是要策反张光晟?”
“以本官对张光晟的认识,策反绝无可能。”王大庆摇头,“最好是给他找到麻烦事。”
“在下明白了。”米谦恍然大悟。
“这事本官会筹备。”王大庆思索片刻,挥手道:“好了,本官有点头疼,你们先回去吧。”
“喏。”几人起身,给王大庆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来到门外,米谦道:“只此一计,恐怕不能万全。”
康祎点点头,拉着米谦快步和其他人拉开距离,道:“我们何不来一计驱虎吞狼?”
“如何驱虎吞狼?”米谦问道。
康祎道:“让吐蕃去杀,我们从中协助。”
米谦有些犹豫。
康祎接着道:“我们粟特人,和谁做生意不是做?再说只要行事周密,唐庭抓不到我们的把柄。”
“也好。”米谦答应下来。
……
九月中,李琩一行人到了凉州。
和到兰州一样,凉州的大小官员都来迎接李琩,其中带头的就是凉州刺史王大庆和赤水军军使契苾忠。
一群人照例宴请李琩。
宴席中,王大庆抓住时机,对张光晟道:“张将军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跟着寿王殿下建功立业,某向来喜欢少年英雄,敬您一杯。”
“王刺史谬赞。”张光晟客气回复,“末将的职责是护卫殿下,殿下尚在行路途中,末将不便饮酒,请王刺史谅解。”
一旁的李琩听王大庆的话,就感觉他没憋好屁,不过李琩也好奇王大庆到底想做什么,于是便对张光晟道:“张将军一路辛劳,已经有很长时间滴酒未沾,今日既然王刺史盛情相请,我便特许张将军开怀畅饮。”
张光晟闻言有些疑惑,不过他向来相信李琩,李琩说让他喝,他也不多说,接过王大庆递上来的美酒,一饮而尽。
然后便是河西的一堆人上来给张光晟敬酒,张光晟确实好长时间没饮酒了,全部接过,痛快畅饮。
李琩越瞧越觉得不对劲,借口上厕所,趁机找到石守义。
石守义此时正在楼下,啃着羊腿,笑呵呵的看着前来献艺的美女。
“看上哪个了?”李琩在石守义身后道。
石守义听到李琩的声音,连忙行礼,笑道:“末将也只是看看,不敢带回家。”
“这是为何?”李琩问道。
石守义道:“末将的夫人脾气大得很,动不动就要发火,末将要是和她争吵,她就去请王妃评理,末将让她不要总是打搅王妃,她非不听。”
“这就要靠你自己了。”李琩微微一笑,“不过我倒是有个事要麻烦你。”
听到李琩要说事,石守义把羊腿扔了,正色道:“请殿下吩咐。”
李琩道:“我看河西这些官员似乎有意灌醉张光晟,我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一会儿你上去告诉他们,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然后你派人盯住,有什么事立即告诉我,我就在这酒楼旁边的客栈。”
“是。”石守义领命,跑上了楼。
李琩则叫上护卫先行离开。
回到馆驿,李琩和护卫换了衣服,从后门溜出去,来到宴席酒楼旁边的客栈。
李琩刚到旁边的客栈,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便叫住了他,话声带笑,道:“殿下,有好玩的事为什么不叫我?”
李琩听这独特的口音,就知道是阿绮丝。
李琩道:“李苓呢?”
阿绮丝道:“她跟着何锦在馆驿玩,安全得很,殿下放心。”
“恩。”李琩点头,没有多说。
不一会儿,石守义匆忙赶来,道:“殿下,王刺史对张将军热情款待,将张将军灌醉后,送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娘子去了张将军房里。”
“仙人跳啊!”李琩脱口而出,连忙问道:“张将军住哪里?”
石守义道:“就在酒肆客房。”
“那杨钊呢?”李琩又问。
张光晟道:“杨钊看上了一个舞女,也在酒肆客房住了下来。”
“有点意思。”李琩沉思片刻,道:“张将军这福我是不能让他享了,我去吸引注意力,你带人去把杨钊打晕,将他带到张将军房里,速度要快,做得要隐秘。”
“是。”石守义领命而去。
待石守义离开,李琩和阿绮丝立刻下楼,在楼下,正好撞见了契苾忠。
契苾忠连忙给李琩行礼,道:“殿下怎么在这里?您不是回馆驿休息了吗?末将正犹豫要不要去拜会殿下。”
李琩随口道:“我丢了东西,出来找找。”
“什么东西如此重要,需要殿下亲自来寻。”契苾忠疑惑道。
李琩沉吟片刻,道:“不瞒契苾将军,是朝廷的敕旨。”
“这……”契苾忠吃了一惊,“那确实重要。”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刚才吃饭的酒楼。
李琩道:“会不会被酒肆里的人捡了去?”
契苾忠道:“末将立刻带人去搜。”
“不可。”李琩叫住契苾忠,“丢了朝廷的敕旨是重罪,这事不宜声张。”
契苾忠道:“这简单,末将以搜查吐蕃暗桩的名义就行。”
“也好。”李琩没想到契苾忠对他如此照顾,答应下来。
契苾忠得到允许,立刻带人冲进酒楼,大喊道:“有吐蕃暗桩潜入附近,搜!”
契苾忠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动手。
这家酒楼能作为接待所用,背后经营的人,正是王大庆。
王大庆正在酒楼里休息,听到有人搜查,连忙出屋。
然后他就看到了居中指挥的契苾忠。
王大庆怒不可遏,道:“契苾将军,你搜吐蕃暗桩,怎么搜到这里来了?”
契苾忠道:“王刺史请见谅,吐蕃贼寇奸滑狡诈,最喜欢到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好啊!契苾将军这是摆明了要和我过不去了!”王大庆怒极反笑。
契苾忠道:“我按规矩办事,没有和谁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