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当年事(3)(1 / 1)花霏何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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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婆其实是在一个下雨的夜里救下他的,如果,如果给他第二次的机会,她一定会假装没有遇见,兴许就这样的,才不会有之后的故事发生,才会变得安稳。。

他倒在雨水里,衣衫褴褛,漫身泥泞。纵然如此,也掩不住他浑身的贵气。就像是跌落人间的璞玉,一瞬间在一群石头里,自然而然的跳跃出来,让人觉得安心。

那时候的她兴许就是这样的心情吧,于是自然而然的,她心中一动,仿佛鬼迷心窍般就下了他。一切顺利的就像是一个错觉。

仿佛像是戏里唱的那样,遭人诬陷,家族倒闭,落魄的富家少爷偷跑出来,被人所救,留在那人家里报恩,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任何意外。

他的人生就是那么喜剧化

因为无家可归,他忽略了梦婆黑如锅底的脸,死皮赖脸的住了下来。

时间长了,梦婆也就默认了他的存在。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但是命运就是那么喜欢捉弄人。在一个白雪飘落的冬天,梦婆被困在了道士设的阵法里。

满天的金光将她包裹,她动弹不得。

她目呲欲裂:“我好意收留你!你怎么如此对我!”

他轻轻蹲下身,冰凉如玉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声音带了些许无奈:“姑娘,我没有办法,我的家族资金出现了问题,我没有办法。”

梦婆气急反笑:好啊!好啊!事到如今,他竟然还妄想她能对他一心一意,他到底还想让她做什么!

她硬生生一口血喷在金光四溢的阵法上。

以命改天机,换得破解之法。

梦婆的尊严,不容玷污。

哪怕他是她心爱的人,也不容许!

“啪啦!”

阵法上出现一道裂痕,逐渐扩大,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阵法化作满天金光,消散无踪。

又是一年的冬天,满树银霜。

梦婆轻轻坐在一棵枯树下,任雪落了她满肩。

她一直眺望着远处的山头。

那里囚禁着她一生的挚爱。

她轻轻笑起来。

既然你那么喜欢金银珠宝,我成全你。永世和珠宝待在一起,是不是很开心呢?

梦婆颜笑着笑着,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明明他是爱她的呀,为什么不肯为她想想呢?

明明她已经惩罚了他,为什么要哭呢?

情之一字啊,世人总是说它有万般好。

可在她看来,相爱如果不能在一起,还不如……从来就没有开始。

这种折磨人的东西,为什么总有人飞蛾扑火呢?

雪花慢悠悠地飘落,永远都是这样白,让人不想玷污。

梦婆突然放声痛哭。

到头来,终只是她一人,独坐在这满天的白雪中。

人间四月,芳菲已尽。

街上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今天是城主家里的小公主大喜之日,相思湾百姓站在街两旁等着看这名动天下的女子是何模样。

晏晏也凑热闹伸长了脖子在等,无奈虽修行了三百岁,却也抵不过百姓的热情,硬生生地被挤到了长街里巷之中。

欲再往前,却被一阵幽香吸引,那香来自一处僻静的院落,门未上锁,梦婆寻香推门入户,目光所及之处未见萧条败落之景,反是花草各异,院中一棵琼花树花苞朵朵,蓄势待开。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往院中深处走去。

花香渐浓,梦婆走到一处雕花门前,住了脚。

甫一推门,还未见室中景色,一阵清脆铃声便从头顶传来。她一惊,仰面看见几只竹制铃铛束在一起挂在了玄关处,还未细细打量,便听见水声。

循声望去,室内一片蓝,而一个青衣少年站在这片蓝中,竟似从中长出了一般。

那人放下木瓢道:“在下,等等,姑娘你……是何人?”

梦婆回过神来,四下瞧了瞧,“哦,我啊,我叫梦对,我的名字就是梦想不到这样的时节,你还能养出这么漂亮的花。”

他看得痴了,一时之间竟忘了答话。

“怎么了?”

他指指自己的额,又指了指梦婆的额。

梦婆扬手一摸,心道不好,一时放松,额上的伤痕竟显了出来,可是少年脸上却无半点惧色。

“我是特殊的你,你不怕我么”

他却顾左右而言他“这些是蓝铃花,不喜寒,所以我将它们养在了暖房里。反正此处并不常来人,院中的琼花也快开了,还有……”

良久,他又顿了顿,“你能常来玩么?我不怕你的。”

年少时的爱情,或许就是如此的平淡。

自此梦婆便经常来到此处,他教她写两人的名字,笑她徒有姱容却无修态。

梦婆和他说外面那些他无法知道的有趣事。他给梦婆作画,将她画在蓝铃花海中,告诉她蓝铃花的花语是访问。

梦婆知道顾灵均是世族子弟,无汲汲之心,还未及冠就搬到了此处。

梦婆觉得他很可怜,有家却不愿归。

五月琼花开,花瓣莹白,风拂过,簌簌如雪。

他抬手抚琴,梦婆树下起舞,舞姿曼妙,琴声悠扬。

一舞罢,梦婆扳过他的手,说要看看这是什么做的,养花,弹琴,画画都会。手指掠过掌心,却见纹路杂乱,一片青紫,竟是大限将至之兆

光阴流转,几百年间苏家一直有一个传说,苏家唯一的一个男家主,曾做了一个梦,梦见茫茫大雪中神女为他送长生药,言他能活百岁余。

他醒后凭记忆作了一幅画,有幸见过画的人说那画中人是一绝色女子在起舞,却分不清她周围是雪还是花。

这日,卧床多年的苏母亲随口说了句“想喝鱼汤了”,他孝敬,便记下了,可家里实在穷,连买只草鱼煲汤养身子的钱都不够。

忘了从哪听来的,山后有一泊水泽,终年不冻。他想,有水的地方必然有鱼,抓两条鱼来炖汤也是极鲜美滋补的。

当天中午他便背着干粮冒着风雪进了山。

他回来时已近丑时,母亲正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等他,手里缝补的是他补丁摞补丁的外袍。

他小心翼翼地把门窗关严,冻得还发颤的双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绣帕展开,躺在手心里的是一块金子。母亲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他说他在山上遇到了神女,是神女给的他这块金子,让他补贴家用,但神女让他千万保密,所以他才这般小心翼翼。

“娘,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

眼见又是一年秋试将近,他照例给更多的大人写了“干禄诗”,书信送了去照例石沉大海。

这次他实在沉不住气了,三次科考不过,入不了秋闱是何等丢人!

他去拜访了陈生陈大人,作为多年的同窗好友有人给他支了招。

他写了一封信,只是信封里塞的却是三张千两的银票。

不多时,言敬等来了一封回信,信里只寥寥数字:“言敬,不好,改”。

次年春闱得中,又三年,其母逝世,风光大葬。

他处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又家财万贯,结交了许多同僚,官运亨通,扶摇直上,不到五年的时间里。

又过两年,新城主即位,整肃朝纲,他却是以“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等十三条大罪罚入天牢,家人连坐,等候发落。

牢房里泼水成冰,寒气摄人,他仅着单衣瑟缩在墙角,想他一生锦衣玉食,竟落到如此地步,可笑可悲啊!

恍惚里,他好像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好听的声音像从迷雾中传来,听得并不真切,他费力睁开眼,眼前却是粉妆玉砌的一番场景,漫天飞雪下,一曼丽女子在冰面上翩翩起舞,流云广袖,容颜轶丽,像极了书里的颜如玉,只是额上的伤痕刺眼的很。

“是你吗?”那女子轻启樱唇,淡淡的眉眼扫过他,“你的名字很好听,勿要丢了它,丢了名字的人就不会有方向了。”

他心生奇怪,那个名字好生熟悉,却实实在在不是自己的。

女子自顾自地折腰起舞,水袖伸展间,元文脚下落了一块金子,熠熠生光。

“我知道你来求什么,这金子你且拿去补贴家用,切忌用作他途,切勿生杂念!”

他默默应下。

次日,狱卒发现他冻死在天牢墙角,好不落魄。

“爷爷,书上说敦头山上有金子是真的吗?”幼童去找村中最有威望的老人,老者停住手中摇晃的蒲扇,混沌的眼睛闪烁了几下,后又笑起来,“神话故事怎么能当真?”

数余年前,边城地处偏远,近蛮荒之地,好在临海,故当地人多打渔出海为生。一日,城中陆续数人出海多日不返,后遣人沿迹而寻,无获而归途中逢至大浪,找寻人无一人生还,后又不了了之,因为此后城中瘟疫连连。然市井间有传言,说他们是去了敦头山冒犯了天神导致灾祸。

山上有宝,这虽是传说,可近日听人说无风时逆着旄水的流向即可到神山。

当年的他便是照着这个法子一人乘舟在旄水之上,忽而风雪大作,远处似有女子呼唤声,在他怔楞间小舟被打翻

“你醒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碰到了类似马的骸骨,又听见身后女子的娇俏声,心上不由一冷,早就听闻神山寸草不生空无一人,却有女子看着他不禁笑了一笑,“自我出生起,你是第一个能到这的人,能给我讲一讲外面的故事吗?”

他怔了片刻,也许是回头后的惊为天人,或者是她脸上的向往,他想也许传闻也只是传闻。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女子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是为了这山上的金玉吗?”落一帆看了她几眼又苦笑着摇摇头,家中虽困乏但也不屑于做偷盗之事,“那是否另有所取?”另有所取?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你想去山头那边看看吗?景色或许比外面还美。”

他醒来时被一阵强光闪了眼,他眯着眼睛慢慢张开,发现眼前一片金银玉石,原来,他到了墩头山。他晃了晃头走了几步,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发现是一群马,牛尾白身额上长角,其音如呼,果真不假,但神色间却给人一种熟悉感。“你不要这些金子吗?”女子再度出现在他眼前,模样似乎有点委屈意外。“不敢当。”他拱了拱手,径直走过。“你知道山上为何无草木吗?”他摇头不解。“你比他们还贪心。”女子叹息一声侧过一旁看着食水的神兽,“去取他们头上的角吧!”他浑身一震,他转身看着她一脸浅笑,挥着手将远处的神兽引到跟前,拿刀交到他手里,“瘟疫自可药到病除。”“为什么”他握紧手中匕首,满脸不可思议。

“这是因果循环”

他离开的时候,墩头山下了一场大雪,纷洒的雪片覆盖了毛秃的山头,也遮了一片血腥。他突然想不起。

女子的面容,想返回道个别时山头轰然崩塌,已是无路。

女子变回原型,望着他渐行渐远,她想起几年前外人企图攻山,是山上的神兽拼死相抵才幸免于难,后来她将登上山居心叵测的人变为神兽,一同守护这。世人只知金玉美,不知草木毁,思及此,她拔下角插入山心,自此,再无神山,再无神兽。

梦婆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一瞬间的被各种事情串联在一起,整个人都不安分了。

她未尝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样都场景,而如今真的出现了,反而是惊慌失措。

“大人大人啊,我该怎么做?我要怎样才可以呢,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

“对不起,对不起”

不对,不是她。

这声音太过于奸细,太过于千篇一律,没有他话语中的几分柔软,仅仅几个字就迅速让梦婆清醒了。

那个大人不会这样的。

她在哪?她去哪了?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有一种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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