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 ——乍见之欢(六)(1 / 1)花霏何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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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无双孤独地奔跑在荒原上,作为世上最后一只这样的妖兽。

“北市村民失踪原来是你这孽畜作祟,吃了那么多人,跟我回山接受制裁吧!”

耀如星辰的剑光,白衣翩跹,朦朦胧胧里宛央看到一双深邃的眸子和他额角一点青色印痕。

“好,我随你回去!”

他看着眼前庞然大物化为笑靥如花的黄衫女子,一时竟失了神。

“不,你不是早已绝迹?你怎么看也不像吃人的样子……”

她莞尔一笑,望着他额角的青印讲了出一个尘封多年的故事。

天上的仙人可从凡间选择坐骑。有一只初生的小家伙不省事之时就被天上的仙人带回仙宫。

仙人是天庭德高望重的仙君他的温柔、他的宠溺让小家伙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

为了让小家伙也过得好一点他去太上老君处寻了化形丹,让她不足百年就化了形。

他踏遍天下河山,只为找到那唯一的冰莲,让她也有了妙如黄鹂的嗓音。

“然后呢?”他不知为何迫切地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抬头看到了神山的界石。原来,已经到了山门了。

“然后……”

“孽畜,不得欺我徒儿!”

一道彩色锁链破空而来,把她团团锁住,光雾笼罩里,一只似鸟似豹的庞然大物愈来愈清晰。

“师父,她不是坏人!”那人忙忙替她辩解,然而却只能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

这一次依然没有变化,她闭眼,已经绝望了,下一句还会是那样的话。

“身为妖孽,便是恶物!”

若不是有他庇护,怕是这世间再不见她。

那年他正值叛逆的年纪,听闻神山有种相貌奇特且吃人的怪物,不听父母劝告,约了两个同伴偷偷跑去“为民除害”。

登山前要过滂水,到的晚了,天色渐渐暗沉,他们在河岸胡乱躺下休息。半夜听见婴儿哭声,一阵又一阵,极为凄惨,同伴们不相信怪物会发出婴儿之声,点起火把,拖着他要寻找被遗弃的孩子,我拗不过,跟着他们沿河岸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后,看到河水之间一叶小舟,上面坐着一位苗条的女子,垂下眼帘,一只一只将河灯放入水中,而后双手交叠,虔诚祷告。

有河灯漂的近些,我看了看上面字样,都是些保佑夫君的祝词。

但有清晰的婴儿哭声传来。

很久很久之前,她是天界炼丹坊里的小仙女。但她不小心打碎了上仙的丹葫芦,于是被罚在神山养仙草。

神山里的小狐狸不信她,说她并不是小仙女,哪有仙女长得这样丑。

可从前,她也还是有窈窕无双的时候。窈窕无双,这是他后来形容她的话。

他本来就是个凡间男子,他来到神山的时候,拨开她藏匿的草丛,用明亮的眼瞧着她。

“我方才听见有婴儿的哭泣声,姑娘听见了吗?”

于是

又一次开始了。

她忘了他们之前的缘分始于一场交易。

他想救落到她手中的两个小孩,她有意逗他玩,就说“若你愿意用你的一块肉来换,我便放了他们。”

谁想和尚二话没说,真割了自己腿上的一块肉给她。她虽然是食人的精怪,却不食言,也依约放了那两个孩子。

看那和尚忍痛的样子十分可怜,就给了他自己的血。

无双的血可治百病,自愿献出的眉心血更能增人寿元,谁想那他却不领情,说出家人不敢食荤,非要自己把伤养好。

那和尚的肉实在太过美味,胜过旁人千百倍,为了细水长流,她就对那和尚说“和尚,你若让我跟着你走,每月供我一块肉,我就不再食人,还帮你找最好的的伤药。和尚,你想想,这能救多少人,该是多大的一桩功德啊!”

他分明疼的手都在发抖,却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和尚是个行脚僧,云游四海,遇佛即拜。有时游历到未开化的地方,他就讲经说道,意在引人敬佛礼佛。

她跟着他走了许多地方,也听他念了许多本经。或许真的神佛有应,治好了她贪嘴的毛病,两三年后,她就不再吃人了。

和尚知道后很欢喜,一盏茶的时间里念了五六遍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走着,走着,和尚老了。他的脊背不再挺直,声音不再洪亮,但他依旧在游历,终于有一天,他再也走不了了。

那是在一座偏远的小城里,在念一卷她听了不下百遍的经书时,他似乎是累了一般停住了。

台下的人们以为他在休息。她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眼中的神采开始消散,脸色也逐渐变灰。

她惊恐万分,连忙将用指甲挑出自己的一滴眉心血送到他嘴边“和尚,我求你,我求求你喝了它。”

他却只是笑着推开我的手,直了直身子,闭上眼,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和尚的眼再没睁开过。

在凡人中和尚已属长寿,可她还是不甘心。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小城里的人修了佛塔,和尚留下的舍利和佛珠也被供奉在里面。佛塔建成的那天起,她就守在塔下,开始还有几分顾忌这里的人,变作人形。

后来大家熟了,也都知道了她是被和尚点化的精怪,她就索性以本相示人。

小孩子们不怕她,大人们若是谁有了大病,也都来找我讨滴血回去。

那天有个迷路的游人来到城里,听说有座被异兽守着的佛塔,便来参观。

他来时她正趴着休息,两个小孩就在她的头上,攀着她的独角玩耍。

那游人认出了她的身份,故而对眼前这一幕惊讶至极,她告诉他自己是被佛塔中供奉的一位僧人感化,自愿守塔。

“那么塔中供奉的是哪位圣僧呢?”

她将和尚的法号说给他听,他一脸茫然,她便道“他并不是什么圣僧,也未曾有过什么大的功绩,他只是个和尚,一个很好的和尚。”

游人似懂非懂的离开,两个小孩也很快回家。

只有她独自趴在塔下,看着暗红色的夕阳喃喃道“一个很好很好的和尚。”

他声音明朗,眼眸明亮。她就那样愣了神,她不敢告诉他,那声音是她发出来为了吓唬上山采药的坏人的。

一愣神,她却上了心。她给他吃山里无毒的野果,看着顾一平长长的睫毛,她觉得他的模样比长俞还好看。

他说,她身着黄衣的模样窈窕无双,若是在河灯节出门,定会引来许多目光。

她别过头,故作随意地问道:河灯是何物?

他笑了。三分笑意,一分宠溺。

那晚,山里的那片青湖水面盏盏河灯,每一盏都是十九的名字,微风四起,盏盏幽若的微光仿佛落入凡尘的星尘。

她看着那盏盏河灯,再看向身旁的男子时,满眼涟漪。

她那时想,若是他能一直在就好了。可想终究是空的。

当她发现灵草被刨地一片枯死的时候,顾一平就站在她的面前,手里还拎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

他声音冷清透骨,鹿吴山有兽,剜其心头肉,可教人死而复生。劳烦姑娘指个路吧!

她瞧着他,觉得同他恍若隔世。原来他也同那些人一样,可他又不一样,她能吃掉别人,却不能吃掉他。

她走到他跟前,看着他诧异的眼睛道:我有个心上人,我十分喜欢他,可我见不着他了,我想让你捎句话给他。若是可能,他再碰上山里来路不明的小姑娘,切莫再去招惹,只乖乖作个揖,说些好话走了便是,切莫为她放满河灯火。

她捂住心口的跳动,一阵疼痛袭来。

你许了我满河灯火,我还你心头血肉。你本不能奈我何,是我奈何不了你。

她醒过来时,身边是那片青湖,还有一只满眼失望的小狐狸。

小狐狸叹了口气:十九次了。你只要度过这情关,你只要吃掉那个人,你便可以位列仙班。可你在幻境里一次都做不到。

她愣了好久,忽然想起,她果真不是小仙女,她是只妖兽。她曾遇见过他,他剜了她的心,花婆婆则给她换了一颗心。可她无法与那颗心交融,每接触水时,她便化身丑恶猛兽,只能食人心,平血气。

花婆婆告诉她,只要她渡劫成仙,便得解脱。

可……

她抬起头,忽然在不远处看见一个身影,那人眼眸明亮,面秀端明。

他走过来问她:我方才听见婴儿哭声,姑娘可曾听见?

她一愣,笑了。

可……何必解脱呢?

你来,那就好了

被我们打扰,女子扭头向岸边看来,我们这才发觉她头生红角,不似人形,急忙转身逃跑,我奔跑中回头望去,一只巨大的蛊雕从船头扑向岸边,巨口吞掉我的一个同伴,爪子狠狠地按住了另一个,在满河惨白灯光的映衬下,成为我半生噩梦。

我想到了报仇。

花了几年时间习学武艺,又买了一把钢刀,我再一次去往鹿吴山。

山下滂水清澈,我沿着河岸走了许多天,都不曾听到婴儿声音。若非看到河岸边搁浅着新制河灯,我几乎以为蛊雕搬去了别的水域。

傍晚时,我到河边取水,无意间发现河岸边有一只很大的窝,半截浸在水中,窝里一个清瘦男子沉沉睡去,偏着头,露出一只红色的角。

虽不是那只,但害人之物,不该存留于世间。

我将他拖出来,很疑惑他仍然不醒,拔出匕首便要捅入他胸口,正在这时,远处水中快速游来一个细瘦的女子,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一脸紧张。

正是吃了我同伴的蛊雕。

多年不见,她的样貌更加憔悴,声音虽似婴儿,却尽显疲惫。女子满眼泪水的哀求着:“求壮士放了我丈夫。”

她仍然记得我,见我无动于衷,急慌慌的喊道:“这些年吃人的一直是我,吃了你同伴的也是我,我丈夫自几年前睡下一直未醒……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你冲我来!”

仅仅一句便哑了喉咙。

她顾忌着我还抓着另一只蛊雕,几番化作原型都不敢扑上前来。我几乎心软,闭了闭眼,终于咬牙道:“蛊雕食人,别无例外。”

然后握刀的手用力刺入男子胸口。

鲜血染红了匕首也染红了女子的双眼,她发出一声短促悲凉的嘶吼,一头撞了过来。我躲过了她的巨口却没有躲过她的爪子,尖锐的指甲破开肚腹,我甚至眼睁睁看着肠子被她拖了出来。

可她没有吃我,只是化作人形伏在男子渐渐变凉的身旁,双手试图堵住血流不止的伤口,满面绝望。

弥留之际,两只蛊雕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是映入我眼中的最后一个场景,那女子动也不动,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师父!”

锁链里的宛央身上被勒出一道道血痕,看上去甚是可怖。

只是,苏烨再不觉得她如初见时的令人畏惧。她只是宛央而已,那个在她的故事里爱上自己主人的宛央。

“吾自知罪孽深重,自甘领罚!”

一阵悲鸣,宛若黄鹂的嗓音听之悲戚。

“宛央!”

苏烨一声呵止,换来的却是道人毫不留情地一掌。

“孽徒不孝,此等恶物,你却要维护!”道人面对着锁链里的宛央,“我并不是没有善心,只是蛊雕食人数百。看你尚有悔过之心,便只罚你去渭河尽头,终生不得入世罢!”

你还没告诉我故事的结局!少年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眸子里尽是悔恨。

故事的最后……蛊雕爱上了主人,而主人并不爱她,于是她被逐出了天庭……

我又怎忍得再累你一世?

渭河尽头,黄衫女子架着叶子船,河面上一盏盏花灯飘向远方。

每一盏花灯承载着同样的祝愿,苏烨一世安好。

记忆里纵横沙场的仙君身影与稚嫩的少年渐渐重叠。

真正的结局是,蛊雕误打开镇魔塔大门,以致天庭大乱。青羽自甘代蛊雕受罚,剔去仙骨,堕入万世轮回。

见你额角青色羽印,我已知你是他。

只是,前世太多的阴差阳错,此生,我只求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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