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府邸,高俅吩咐道:“高药师。”
“郎君,小的在。”
“把二官人和三官人请来。快!”
“是。”
高俅枯坐在书房里,默然无语足足半个时辰,直到有人敲门。
“郎君,二官人和三官人请到。”
“请进来。”
高伸率先走进来,大声嚷嚷道。
“大哥,什么事?”
他刚刚被擢升为宣和殿大学士,正是意气风发。
高杰跟着走进来。
他挂个金吾卫大将军闲职,平日里帮着打理高家产业。当然,都是些正经生意的产业。无忧帮的事,他很少过问。
“坐。”高俅指指桌子边上的座椅。
高伸和高杰对视一眼,都坐下来。
高家因高俅而兴,他这位大哥在三兄弟中,可谓是一言九鼎。
“今天淑明帝姬把我叫去。”
“这位把大哥请去,有什么事?莫非她的朱雀卫,惹下麻烦?”高杰大吃一惊。
高伸摇摇头。
“这位帝姬最聪慧不过,懂得进退,一门心思在经商理财上,家产颇丰。朱雀卫,只是她的女冠游戏之作,说破天也是她的女子卫队,平日只是出去骑猎,从不张扬。
再说,她身份特殊,谁没事敢招惹啊?”
“她向我介绍了刘二郎。”
“刘二郎?”高杰惊讶地问道,“玉津园把蔡老五搞得灰头灰脸的刘二郎?”
“就是他。”
“啊,想不到,刘二郎居然是陵光院的人。”高杰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有什么想不到?陵光院这位,自幼好武。跟长行会、飞卫社、正威行往来密切,招揽到刘二郎不足为奇。”高伸说道。
“不,刘二郎是上月才从明州来东京祭祖寻亲的。”高俅淡淡地说道。
“啊,大哥怎么知道?”高杰问道。
“他自己说的。”
“大哥,他自己说的你也信?”高杰摇摇头。
“老三,刘二郎突然崛起、名震东京,你觉得就没人去查他的底细吗?”高伸反问道。
高杰不出声。
高俅说道:“我查过,太师府查过,皇城司也查过。查出来的结果,跟他自个说的一样。”
现在轮到高伸疑惑,“真是明州的?那地方出海盗巨寇我信,出刘二郎这样骑射精绝的人物,怎么可能?”
“刘二郎自己说的,他自小跟着长辈出海行商,多走东北高丽一路。那地方多鞑胡,为了自保,跟着那边的高人苦练过。加上他天赋异禀,才有此成就。”
高伸点点头:“这倒也说得过去。看他那个头,那身形,确实天赋异禀,要是在东北漠北那边寻得明师悉心教诲,确实能练出一身本事来。”
高俅看自己的兄弟一眼,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而是转回正题,“你们不想知道,刘二郎跟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高俅把仁和酒楼雅间里会谈的话,叙述一遍。
高伸和高杰默然不语。
一会后,高伸开口:“这个刘二郎,说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无忧帮,十年间确实为我们高家赚了不少钱,但是肆无忌惮,在东京城内外惹下不少民怨,日积月累,臭不可闻。”
高杰不在意地摇摇头:“那些乱嚼舌头的屁话,怕什么!能耐我们何?!”
“糊涂!”高伸呵斥一句,“民怨积深了,官家是要脸面的。太师都尚且几起几落,以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何况大哥只是殿前司太尉!
刘二郎说得没错,大哥为何深得圣眷?一是潜邸旧人,二是除几位内侍走得近,从不结营朋党。现在蔡老五把无忧帮指挥得团团转,可满开封城谁不知道无忧帮是高家的狗。
蔡家和高家,想干什么?
老三,天意难测啊!一旦起疑心,官家对大哥的信任,就是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高杰不再作声,沉默一会,开口道:“大哥,你说怎么办?”
“让出部分生意来,这是我拟的单子,你看看。”高俅推过去一张纸。
高杰接过来一看,“脚店、船店、车店,要让出去这么多?酒楼,什么!遇仙酒楼也要让出去?不行,不行!这可是我们的聚宝盆啊!”
高俅也不做声,对着门外叫一声,“药师!”
“小的在!”
“把淑明帝姬送的礼物端进来。”
“是。”
高药师端进来一个木盒子,放在桌子上,迅速退出去。
高俅掀开木盒子的盖,高伸和高杰撅起屁股,弓着腰,伸头看一眼。
“弓弩?”
“这是神臂弓!”高俅说道。
“那又如何?”
“军中重器神臂弓惊现开封城里,消息传出,官家、太师、诸位执相、枢相、内相,众多的达官贵人们,能睡得着吗?难不成叫他们进出时,身披重甲?”
高伸和高杰听出高俅话里的意思,脸色大变。
“万一有人在蔡太师回府时,用这神臂弓对着他的轿子来上一箭;又或者,官家微服私访去金钱巷...”
高伸和高杰后背的冷汗都出来了,“贼子安敢!”
“天底下丧心病狂之人,多的是!最后天意震怒,我这个负责京畿安危的殿前司太尉,第一个顶雷。”
高伸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高俅厉声道:“我明天就升堂点卯,把各军各营的指挥使、军巡院的军巡使都点齐,叫他们采取行动!...设卡守门,全城抄查,抓捕奸细凶徒...查出一人来,赏五十贯,抄出一把强弩来,赏一百贯...
老三,你按照我列的单子准备,随时移交过去。我已经安排人去秘密地叫王慕文过来。”
“大哥,你准备换将?”
“换个屁的将,我准备换个没那么臭的夜壶!”
陵光院后院的屋里,慕容十三盯着刘国璋,“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院主,那有什么不敢的?漫天要价,坐地还价。光一把神臂弓,就值一家遇仙酒楼。”
“那倒是,这天底下有你刘二郎不敢做的事?惹恼你,端着神臂弓,在蔡太师回府,或者官家出游时,来上一箭。高太尉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院主把我想得太坏。
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敢做这样的事?这事一做,就是彻底翻脸,得罪人太多了。不能做,真不能做。”
慕容十三淡淡一笑,“只是不能做,而不是不敢做。刘二郎,从高俅手里讹出这么多产业,想好做什么?”
“无忧帮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无忧帮里,有为非作歹的恶人,也有只是混口饭的普通人。除掉恶人后,占多数的普通人,总得有养家糊口的门路吧。还有长行、飞卫、正威三社的兄弟们,总得给他们谋条生路吧。”
“你想接管无忧帮部分势力?”
“经过那一夜,我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让人,拿着神臂弓,把我撵得像条狗一样!所以我需要朋党,需要人手,需要势力,大家一起创下一番功业来。”
“刘二郎真是心怀大志啊。”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心存远志,建功立业,流芳百世。”
“流芳百世?你可以学桓温,不能流芳百世,亦要遗臭万年!”
“不,不,虽然我热衷功名,贪图富贵,但是...”刘国璋举起伤势未好的右手,指指心口,“内心的良知让我做不出遗臭万年的事来。”
“良知!”慕容十三看着刘国璋,喃喃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