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刘国璋盯着那个契丹人问道。

狄万仞和杨效节带着人在外围警戒着，只有刘国璋一个人进行审问。

贼人穿着一身宋人服饰，戴着幞头，与一般宋人无异，只是说的话，有些怪异。

他跪在刘国璋跟前，低着头，瑟瑟发抖。

“小的叫耶律八尺。”

“契丹人？”

“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赤虎？”刘国璋模拟两可地问道。

耶律八尺恭敬地答道。

“天庆四年（政和四年）十一月，都统萧嗣先、副都统萧兀纳率领诸路大军，出征东北，剿灭女真人。小的在刺史耶律佛留麾下。

出河店之战，大人（注一）身率五百轻骑，抢渡鸭子河，直冲我军中营。大人跃马纵驰，弓射枪挑，连杀副都统萧挞不也、节度使崔公义、统军耶律佛留、萧葛十等十五员大将。

射伤副都统萧兀纳等十一人。都统萧嗣先吓得胆丧，调头就跑，进而全军溃败。小的亲眼目睹过大人虎威，后侥幸逃得一命。

天庆五年十月，天祚帝率五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小的又被签发，隶属驸马萧特末麾下。两军对峙于斡邻泺，大人夜袭右路都统，林牙萧扎拉所部，斩杀副都统耶律德林等九人，萧特末等人逃窜。那一回，小的又有幸目睹大人虎威。

我朝大军只能徐徐后退，大人率部追击，至护步答岗，看到天祚帝御旗，率部猛冲，斩杀都统耶律讹里朵、左副都统萧乙薛等七人。天祚帝慌乱逃走，全军溃败。自此，赤虎之名，传遍东北，契丹、奚、渤海等军，无不望风而逃。”

我这么牛笔？

真想叉着腰去路口吹吹风。

“所以说来，我跟女真人是一伙的？”

“大人跟女真人是盟友。小的听说，女真人完颜部拉拢了东海、黑水、五国等女真人诸部外，还拉拢了铁骊、突不吕室韦、黄头室韦以及金山西边的鞑靼人。大人来自金山西边的鞑靼人。”

“那你知道我的来历？”

“小的听说大人来自金山西边草原上的真武部。中间跟完颜部几位贵人大吵一架，率部离去，铁骊、室韦、黑水女真等部，也跟着纷纷离去。听说阿骨打亲自去请大人回来，这才和好如初。”

原来不是完颜部的走狗，只是一起搭伙打契丹人，那就放心了。

自己将来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打契丹，打女真。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知道的不少啊。”

耶律八尺老实地答道：“小的在军中任职探马，专司打探消息，懂得贵国官话、契丹话、女真话和鞑靼语。”

“你还知道些什么，快快说来。”

“天庆六年（政和六年），在接应耶律章奴事宜上，小的听说大人与完颜部几位贵人又有争怨，好像还火拼了一次。阿骨打还为此把他的几个弟弟子侄狠狠地用鞭子抽了一顿。

后来再也没有听到大人的消息，有的说漠北那边也出乱子，大人回去了；有的说完颜部坐大，火并铁骊部，强行吞并五国和黑水女真等部，大人心怀不满，跟完颜部翻了脸。

万万没有想到，威震东北漠北的赤虎，居然来了宋国。看来，金宋两国结盟，共同对付我辽国，不是传言。”

自己前身，真武焕的背景居然这么复杂。

刘国璋盯着耶律八尺，森然地问道：“那你们为何来中原？”

耶律八尺沉默不语。

刘国璋左手握紧刀把，目光冷彻，默然地盯着他。

耶律八尺偷偷抬头看一眼，吓得身子抖得更厉害。

几十息后，他终于又开口。

“小的现在隶属无虑堂。”

“无虑堂？干什么的？”

“是兰陵王萧兀纳执掌南枢密院时所建，专门侦查宋国、西夏军情。小的去年被选入其中，归监堂判官耶律大石统辖。”

“耶律大石？”

“是的，他前年考中进士，被授林牙一职，也就是贵国所说的翰林。”

又冒出一个名人来。

“你们此行的目的？”

耶律八尺迟疑一会，目光在刘国璋握刀的手上闪过两回，终于又开口。

“朝中传闻，部分汉臣和渤海人，看到我辽国朝政败坏，日渐窘困，意欲北援女真，南结宋国，意图大事。

听说女真完颜部反辽，就是有人暗中煽动怂恿。前期多加放纵，甚至暗中扶植。东京道几处军州武库，莫名丢失大量军械。

后来与女真人交战时，有人见到了这些兵器。还有女真人总是料敌在先，知道我军的虚实。兰陵大王和大石林牙怀疑有人泄漏军机给女真人。

南边贵国，听说有人改名换姓，南下依附，泄露军情，暗中勾结。朝中担心南北联手，前后夹击，所以下令彻查此事。

只是这些年，燕幽一带南逃的汉民、渤海人太多了，查无可查。五月，大石林牙偶尔查到线索，然后派了我等南下，查证此线索。”

原来是这样。

辽国朝中的那些汉臣和渤海人，一向心眼很活。

契丹人强盛，就忠心耿耿。眼看契丹衰败没落了，心思就活泛了。

有想把水搅浑，取而代之的；有到处下注，想卖个好价钱的...

那个赵良嗣身负的使命，很容易猜得到。

而无虑堂此次南下，可能就是来找他的。

“什么线索？”

“小的不知。”

“不知？”

“小的真的不知！我们这队，由耶律打虎带着，以商旅身份南下，其实就是当暗手，听从上面指挥调遣，刺探、绑票、杀人。”

“耶律打虎？”

“就是王大虎。”

“他叫这个名字，那死得一点都不冤。你们只是杀人工具，具体负责查探线索的另有其人？”

“是的。”

“谁？”

“金吾卫大将军耶律余睹，他化名耶律大名，以贺贵国官家万寿副使身份，随使团入境。前日他突然率几位随从北归，我们等了两天，也奉命北归。”

“你们为何找上符千里的？”

“耶律大人秘密地在开封城查了一个多月，终于发现去年夏天，贵国有一支禁军去河北公干，十分可疑。只是查来查去，那支禁军里，除了远在西北的胜捷军，其余有名有姓的，只查出符千里一人。”

“只查出符千里一人？”

“是的，耶律大人是这么说的，开封城留下的那都禁军，有六七十人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其余的或外放，或消籍，查来查去，开封城只查到符千里一人。”

“你们杀了他一家？”

耶律八尺机灵，知道这件事就是他们今天被伏击的原委，连忙磕头道：“小的没有参与。那晚只去了六人。小的没有去，只是前几日去踩了两次点...”

又问了一刻钟，把耶律八尺拖下，把另外一人拉上来盘问。

那人知道的更少，只是从侧面印证，耶律八尺很多话说得有根有据。他也一口否认自己参与那晚对符家的灭门惨案。

“二郎，他们身上和行李都搜查过，有四块腰牌。”狄万仞递过来一包东西。

刘国璋接过一看，银腰牌上刻着“无虑”二人，其余文字都不认的。

自己一下子成文盲？

这些字看着熟悉，怎么一个都不认识啊。

问耶律八尺，才知道都是契丹文。

码得，宋国的繁体字我都认得吃力，怎么可能认得契丹文？

“二郎，其余没有任何文字。”

“这些人很谨慎啊。还搜出什么来？”

“十五把弯刀，十三把短刀，十四张弓，十二匹好马，十四匹驮马。两千三百贯钱，七百两银子，六十匹绸布，一百六十斤茶叶...”

“钱和绸布给大家都分了。银子你们拿着也花不出去，充公吧，记在顺捷运输社帐上。茶叶记在美惠来饭店帐上。”

“这些马匹兵器？”狄万仞热切地问道。

杨效节在一旁，也是眼睛放光。

“你觉得我们能保得住这些良驹吗？”刘国璋白了他一眼，“献给陵光院院主，记在朱雀卫名下。”

狄万仞和杨效节对视一眼，觉得这样最合适。

“二郎，那两个活口怎么处置？”

注一：此处的大人，是北方游牧民族对首领和贵人的尊称。大人、老爷等词的流行和含义改变，元朝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