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引到宝篆宫会仙殿偏殿里,赵佶和蔡京正在里面说着话。
赵佶坐在御座上,蔡京坐在下首不远的圆凳上,旁边还摆着茶几,有茶水糕点,君臣两人像是在开茶话会。
看到刘国璋被带进来,赵佶连忙招手,“二郎,不必多礼,进来进来。”
话虽这么说,但刘国璋依然按照礼制,在门口做了个朝天揖:“微臣刘琥,奉诏觐见官家!”
“免礼!”
再对着蔡京做个长揖:“下官见过太师。”
“二郎客气。”蔡京拱拱手,以示回礼。
“都是一家人,还这么多礼数。来人,给二郎搬张凳子来。”赵佶更加和蔼可亲。
“是。”
等刘国璋坐下,赵佶快言快语道:“二郎啊,瑞圣苑的差事,大哥和你办得很好,朕心甚慰,已经叫师成拟诏,给你加奉直大夫、昭武校尉,骁骑尉、带御器械。”
这些日子,刘国璋有研究过当朝的文武官制,明白奉直大夫跟左武大夫一样,正六品,是拿俸禄、享受待遇的寄禄官,只不过它是文职寄禄官。
这意味着自己文武兼修,不再是单纯的武职,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受文职方面的差遣。
这样的跨界,在崇宁年前是不可能的。可现在嘛,只要官家乐意,都不叫事。
昭武校尉是武散官,无职无权,多拿份薪水而已。骁骑尉就是个四转勋位,挂着好听。
带御器械就有点意思。
在太祖太宗年间,属于皇城司所属亲事官,御前亲侍,周庐宿卫。
也就是民间所传的“御前带刀护卫”。
后来慢慢转换为荣誉官衔,尤其是差遣到地方或军旅办差,加上这么个头衔,意思是此人是官家的亲近之人,属于钦差,你们都看着办吧,
“臣谢陛下天恩!”刘国璋马上起身谢道。
赵佶不在意地挥挥手,“我原本还想着擢升你个防御使或观察使,他们都劝住我,说你刚荣任不久,再骤然擢升,恐招惹朝野非议。”
什么招惹朝野非议?
王贵妃,赵楷,蔡京,杨戬,白时中...以及一帮名士大儒。
还不是这些对我有意见的亲近之人的反对,你耳根子软,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总想着一碗水端平。
你又不是端碗大师,怎么端得平!
“陛下,臣得此厚赏,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刘国璋连忙答道。
“不,不,是朕不甘心!你对朕一片赤心,用心办事,不能亏待你啊。”赵佶摆手说道。
刘国璋有点摸到脉门。这位赵佶,确实不是位合格的人主。
喜欢你,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欣赏你,再高的官职都体现不了他的心意。
太感性了,不好!
“但是那帮清流,朝野非议,朕还是要顾忌着些。正好,今天朕与太师商议国事,谈起这事,他给朕出了个主意。太师,你给二郎说说。”
“是陛下。”蔡京开口道,“汴河自汴口起,过郑州、开封、陈留、南京,直下泗州。中途汇集了索水、荥水、金水河,但是这些河流太小,水量不够。
太祖建隆年间,凿闵河,导洧水东北流,以为惠民河入汴河,连接京西,增加水量。但汴河主体水量,还是自汴口引入的黄河水。黄河水多沙,尤其陈留到南京一段,地势平坦,河曲多湾,泥沙大量沉积。
所以汴河南京段,年年疏通年年堵。偏偏今年,前开封府尹薛如圭,玩忽职守,不重视疏浚,结果汴河一堵再堵,甚至影响了今年夏税秋粮的漕纲转运,害得朝廷连数十万灾民都赈济不到。”
蔡京侃侃而谈,刘国璋也听得出入神。
想不到这些民政事宜,全在这位大奸臣的脑子里,张口就来。
“现在入冬,水枯床浅,正是疏浚的好机会。老拙向官家推荐刘二郎,权提点南都水监事,勾管汴河都大提举修河司事,主持汴河北段疏通事宜。
这虽然是份苦差事,风吹雨淋,奔走在河堤荒野,十分辛苦,却容易出功绩。在春讯前疏浚了汴河,开封城官庶军民,都要感念刘二郎。到时候官家再加厚赏擢升,大家都没话说了。”
看着蔡京慈眉善目,笑眯眯的脸,刘国璋只想说一句,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你会这么好心!给无亲无故的我送上这么一份厚礼?
此前我跟你家老五有旧怨,把他的面皮放在鞋底下踩啊踩,你会不生气?
当初在开封城西狱,你家老四下死手坑我,被我暗地里斩杀了。虽然一切证据指向是契丹人干的,但你这只老狐狸肯定能品出味来,怀疑到我的头上。
无凭无据?
到你这个高位上,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啊?只要起了疑心就可以。
综上所述,疏通汴河,是你这个老狐狸为我精心打造、量身制作的致命陷阱,现在就等着我往下跳。
正在想推辞理由时,赵佶开口了。
“二郎啊,你是明达皇后娘家唯一的血亲,朕着实想提拔你。可是这朝中一个萝卜一个坑,再往上擢升,得有拿得出手的军功政绩来,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老姑父啊,什么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是堵住那些反对我的宠信近臣人之口吧。
天下人才不在你的心上。
就比如这疏浚汴河,什么影响夏税秋粮,屁!其实你最着急的是东南的花石纲受影响,运不上来。
赈济数十万灾民,你什么时候想起过?
嗯,数十万灾民,疏浚汴河。
刘国璋脑子里有了主意。
“陛下对微臣如此信任,这份差事,臣竭尽全力也要办好,争取早日恢复漕纲转运,让夏税秋粮,各种纲运,都能顺利抵达汴京。”
各种纲运,好!
赵佶满意地点了点头。
蔡京的眼睛却不由地一闪。
“陛下,微臣有个提议。”
“哦,你说。”
“今日是姑姑祭日,臣陪着五姐去城外赠衣施粥,发现有十几万灾民云集在阳武县,离开封城不过百里。里面有邪教横行,结党聚众,不轨之徒,比比皆是。臣觉得,可能会对汴京治安造成影响,正忧心忡忡。
正好太师举荐微臣疏浚汴河,臣就想,何不依照惯例,把那十几万灾民编为厢军,用于疏通汴河。即消除了隐患,又疏通了汴河,一举两得。”
赵佶听了觉得不错,但习惯性地转头看向蔡京,“太师,你觉得如何?”
蔡京沉默不语。
刘国璋猜测着这只老狐狸的心中所想。
在他心里,让自己接下疏通汴河是首要的,至于是征发民夫,还是动用厢军,都不重要。
只有自己接下了这份差事,他才有机会弄死自己。
过了一会,蔡京开口道:“陛下,二郎这个建议十分周全。阳武十几万灾民,老臣也是头痛不已,苦无解决办法。现在一举两得,正好。”
自己没有猜错!那就可以继续加钱——再索要好处。
“太师也说好,那就太好了。陛下,臣还有两个所请。”
“二郎说来就是。”
“陛下,这十几万灾民编为厢军,疏通河道,所需钱粮物资,还请竭力保证。”
“嗯,疏通河道是第一要务,钱粮细末之事,叫太师调拨就是。”
“陛下,太师总领三省,国事繁重,岂能事事麻烦他。不如把户部计度司郎中张悫,任命为京畿、京东西路转运副使,以为臣的副手,专门负责疏通河道的钱粮物资调拨转运。”
我怎么会把命脉让蔡京捏在手里。
他随便找个借口,拖个半月二十天,自己还能咬他不成。不知安排一个副手,可以直接从各常平仓调粮调钱。
蔡京眼睛一闪,没有反对。
赵佶点点头,“可!”
“陛下,这十几万灾民里有多少奸人恶党,微臣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他们跟京东西路,淮南东西路的水寇山匪多有联系。到时候内外勾结,抢夺钱粮是小事,微臣担心他们趁机造反,那才是大事。”
封建王朝嘛,最担心百姓们聚在一起,还没吃没喝的,那很容易揭竿而起。
阳武十几万灾民,离开封近在咫尺,原本就是件很危险的事。
可赵佶君臣做鸵鸟做惯了,早就麻木不仁。又仗着城内城外有数万禁军,对付十几万灾民绰绰有余,所以一直无动于衷。
现在刘国璋点破这层窗户纸,把事情摆到桌面上,那就需要慎重考虑。
“二郎是怎么想?”赵佶沉吟地问道。
“请陛下从陈留、襄邑、南京给臣调拨步军两千,马军一千。有三千禁军,臣自信能压得住这十几万灾民。”
给兵权?
蔡京目光凌厉之色一闪,出口反对。
“陛下,二郎新进之人,无功无威,骤掌兵马,恐有不妥。”
没等赵佶开口,刘国璋马上附和道:“太师考虑得极为周全。十几万灾民,必须有数千禁军才弹压得住,可微臣是新进之人,身无寸功,执掌兵马,内外都不服。
所以臣恳请陛下,委以一老成重臣,接此要任。”
蔡京眼睛一眯!
坏了!老夫中计!
你个小狐狸早就看穿了,根本就不想接这桩差事,所以故意提各种要求,让我出口反对。
你小子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接话接得太快了,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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