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天的时间打扫战场。
首先是收殓尸体。
贼军的尸体被扔进大坑里,一块埋了。官军的尸首被清洗一番,运到北岸去,与前日战死的将士们埋在一起,造册立碑。
救治伤员。先把官军伤员悉数抬进临时搭建的医救营里,伤重的由金疮医好生医治,伤轻的由医护清洗包扎。
贼军的伤员也被抬到医救营里,放置在另外一处的室内,遮风挡雨就好。没有那么多的金疮医官和医护,只能等他们把官军的伤员都处理完了,腾出手再转过来。
期间只能信天由命。
清点俘虏,男女青壮,老弱妇孺,全部登记造册,然后允许各家各户相聚,借着此前搭建的帐篷营帐住下。
汴河左护营和南京禁军把他们围着看住,定期发放口粮,有员巡视,医病问孤,助老扶弱。
严禁打骂凌辱,有长水军调过来的督查员带着军法队巡视各处,明察暗访。
汴河左护营知道厉害,各个都遵纪守法。
南京禁军有部分官兵不以为然,陋习难改,觉得打了胜仗,可以肆意妄为,趁机抢掠奸淫,被督查员抓到,转瞬间人头就被军法队挂在各营门外,睁大着眼睛,张着嘴巴,向同袍警示着。
不值啊!
书办小吏下到各都各队,一一核实各官兵的战绩。有几十个武官和老兵逞强凌弱,冒领军功被扒拉出来,当即被军法队抓走,交典军司军法处置。
各军军纪为之一肃!
宇文黄中就像个好奇宝宝,拉着李邈到处转。
医救营要去看看;金疮医救治伤员,要看看;医护清洗包扎,也要看看。
俘虏登记造册要看看,拿着那叠厚厚的册子,对上面登记的详细信息啧啧称赞。
“彦思你看,这登记的信息,男女年纪籍贯家庭成员不说,是否识字,会什么一技之长可真是有些让人意外。”
李邈不以为然道:“当初统制使把二十几万灾民,收编为长水军时,也是如此登记造册的。然后根据各人情况,安排司职。”
“这才叫人尽其才啊。什么压榨民力,都是那帮酸儒嘴里的乱叫唤。回去后,我定要跟兄长他们说清楚。”
宇文黄中说道。
然后又跟着督查员,带着军法队,四处巡视,看了几圈后,忍不住暗地里对李邈说道:“这些督查员,都是花郎出身?”
“他们几乎都是红缨党众,这是公开的秘密。”李邈不以为然道,“叔通不是四家诗社成员吗?还是鳌头马球会的骨干。”
“不,彦思啊,这完全不同。我们那是意趣相投,聚在了一起。红缨党众,如此能干,又对刘二郎唯命是从,这是他的鹰犬爪牙啊。”
李邈连忙拉住他,“不要大声。叔通,而今权臣手里,谁没有一群爪牙?”
“谁的爪牙,有红缨党这般行事严密,令行禁止?”宇文黄中斜着眼睛看着李邈。
李邈沉默不语。
接着又跟着那些书办小吏去禁军各营各都各队核对战绩。
“彦思,你看,这刘二郎制定的战绩申报制度,也是很有意思。各人自己申报功过,十将、队将等直接上司评价。然后书办小吏抽查,交叉核对...俨然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谁功谁过,都休想隐瞒。”
“我也看到了。自己申报的功过,功有赏,过折半,写一份经验总结书即可。要是申报不实,被稽核出来的,功减半,过加倍。这些制度确实有意思,但是我觉得,最关键还在于一个赏罚分明,公平公正,对,还有一个公开。”
“有意思,有意思。”宇文黄中越看越兴奋,发现刘二郎这里有好多让他惊奇的东西。
李邈却越发地忧心忡忡,他这状态被宇文黄中看到了。
“彦思,你这是怎么了?”
“叔通啊,这些东西,以前我在做疏浚监督官时,长水军都是秘而不宣。现在却敞开让你我二人,无所顾忌地看。你说,刘统制使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宇文黄中脸色一变,光顾着看热闹新鲜去了,忘记这里面的玄机。
这是人家的机密,要是泄露出去,就是给对手送刀把子。
如此大大方方让自己和彦思看,一是把两人当自己人,可偏偏还不是;二是准备把两人当自己人,万一自己和彦思不答应呢?
宇文黄中看到远处正在挖深坑,埋葬战死的贼军,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坏事,不知不觉中掉进坑里去。
“宇文舍人,李监官,我家统制使有请。”张猛带着一队旗手队过来,客气地邀请。
宇文黄中和李邈对视一眼,这是要图穷匕见,可是又不敢不跟着一起走。
进到大帐,里面坐着刘国璋,左手边坐着王荀、马扩、况佑生、尉迟靖、李世贵,右手边坐着幕僚慕容野王、长孙谟。
这些人李邈都认识,还有四人他却没有见过,却让他眼睛一亮,不禁感叹,天下英杰猛将,全聚在这里了。
“宇文先生,李先生,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刘镇恶,这位是薛安良,这位是大忠保,这位是颜正臣,都是我在东北认识的生死兄弟!
他们意欲南下投奔我,不想在海上遇到了海陵党,一番厮杀,在海州上岸,然后聚集了千余人,与海贼海陵党继续对峙搏杀。无意被田文豹遇到,误入歧途,从了贼。
幸好昨日老天开眼,让我与他们相遇。他们幡然醒悟,弃暗投明,助我们一举击败贼军,活捉田文豹。”
介绍完后,请宇文黄中、李邈坐下,刘国璋开门见山,“此战,首功为刘镇恶,若不是他率东海义从以为内应,我们不能如此轻易破敌。诸位可有异议?”
“无!”众人齐声道。
“次功为马扩,他率神骑军一举突破贼军青巾力士防线,大破中营,使得贼军全线崩溃...诸位可有异议?”
“无!”
“三功为尉迟靖,率部擒获田文豹...诸位可有异议?”
“无!”
“好,其余诸位功绩,录事司悉数登记在案,与典军司一一稽核,无误后本官自会写进奏章里,上疏枢密院、中书省和官家,为各位请功!”
“谢统制使!”
“好,现在我们趁热打铁,进行战事总结,我先打个头。此战打得顺利,第一是东海义从的反正,其次是神骑军和汴河左护营的进攻,以及广捷军第十指挥,龙骑军第六指挥...听从指挥,作战勇猛,均完成了命令目标...
不足处,就是各部作战意志不顽强。贼军稍微一顽抗,或者占据了有利地形,就打不动了,或者是心生怯意,不愿意全力投入,拼死一搏。南京禁军如此,就连汴河左护营,部分指挥和队,也出现这样的问题...
我们面对的只是贼军,战力如何,诸位心里有数,跟西夏军、北辽军相差甚远,你们就打成这个样子,以后怎么跟他们交手?积重难返,我就多锻打几次...”
刘国璋越说越起劲,宇文黄中和李邈却越发地坐如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