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状元！

赵佶想起三哥赵楷，在七岁稍微懂事时，曾经对自己说道，他要中状元，让自己享受状元之父的荣耀。

亲情的暖流，在他的心里潆洄。

一定要想法子，把三哥从这件破案子里撇清出来。

“你继续。”

“是陛下。我家三哥、五哥，一向都很巴结三大王，都是因为官家对三大王宠爱有加，想沾沾光，谋个进身。

我家五哥定下这个计谋后，就请三哥出面，与朝中诸多名士密切往来。文会游宴，无一日不宴，无一旬不会。目的也很简单，我家三哥说，今科春闱，几位知贡举、同知贡举定会出在这些名士中。”

蔡攸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

“其中有莫俦、吴幵、吴敏、秦桧等多位名士，殿里其余四位同知贡举，也吃过我家三哥多次酒宴。臣不是胡编乱造，臣被我家三哥拉着，跟着五哥一起参加过五回。

何时何处，宴请了哪些人，都是记得清清楚楚，不敢胡编乱造。”

蔡攸抬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刘国璋，继续说道。

“只是后来我家五哥与刘二郎产生了误会，费尽心思构陷坑害，一时间也顾不上。加上朱勔那边，一门心思想立拥戴之功，把我家三哥、五哥说得鬼迷心窍，沉溺其中。

到后来，朱勔案发，臣的老父亲，五哥，三哥，以及臣，都是罪有应得，怨不得半分。为三大王谋取考题，助其高中的事，也就搁置了。可是，我们上面搁置了，下面的人却收不住手...”

杨戬听到，心里猛地一咯噔，不好，老子中计了！

蔡攸跟刘二郎私下勾兑好了，暗中达成了默契，一起来坑自己。

直娘贼的，自己忘记蔡老大是个完全没有节操的人。

什么灭门之恨，杀父之仇，只要能让他咸鱼翻身，东山再起，拜刘二郎做义父，他也做得出来！

杨戬心里焦急万分，眼看着自己不知不觉中被推到深渊边缘，然后刘二郎和蔡大郎手拉着手，在背后狠狠踹自己一脚。

想出声打断，可是又不敢。

现在还没摸清楚蔡攸打出来的底牌是什么，贸然出声，会让官家觉得自己心虚，那就作茧自缚。

等等，再等等，看蔡攸后面怎么说。

“元旦过后，垂拱殿大议，官家定下莫俦、吴幵为知贡举，其余四人同知贡举。三大王府上的赵四喜，我家的蔡水权，都是经办人，拿着考题四处卖。只是当时泄露出来的考题策、论各五道，这里有我家蔡水权贩卖考题的小册子。”

蔡攸呈上一本小册子，小黄门接过来，摆到赵佶身前的桌面上。

确实是十道题，策、论各五道。

能理解，当时莫俦、吴幵等人还没拿定主意，还要在这十道题里推敲出两道来。

“等到后来，蔡水权不知所踪，我家获罪出京，我府上贩卖考题的事，也就不再有了。市面上卖考题的事，也绝迹。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天前，又有人开始卖考题，而且卖得是两道考题，说明他们拿得是确定无误，春闱要考的考题。这让臣大吃一惊，连忙找到三大王府上的赵四喜。

一番威逼斥问，终于问到了事情原委。我家获罪后，赵四喜也停了手。他说三大王才高八斗，不用预知考题也能考中进士。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想停手，却有人停不住手。莫俦、吴幵的管院分别找到赵四喜，说要把这桩买卖继续下去。

他们尝到了甜头，已经收不住手了。赵四喜说，没有蔡家帮衬，这事难以维持。这两家管院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居然找到杨内相府上的管院，杨三才。几人联手，继续在汴京卖考题。”

杨戬后背上全是冷汗。

他已经听明白蔡攸话里的玄机。

卖考题是莫俦、吴幵在幕后，指使心腹管院，勾连三大王府上的赵四福和自己府上的杨三才一起干的。

一番论就下来，莫俦、吴幵是首恶，必当严惩。

就算没有这番话，身为本次科试主考官的两人也难逃法网。唯一的区别是流配南恩州，还是再进一步，渡海去瞻州喝椰子水。

接下来是赵四福。

他人还在，肯定能说得清楚。他只是财迷心窍，打着主家的旗号为非作歹。

另个罪魁祸首自己府上的杨三才。

可问题是他被自己早早处理掉，人不在了，那一切都说不清楚了。

说不清楚，这事就可大可小...

想到这里，杨戬心肝皆裂，因为他想通这盘棋的杀招何在。

自己居然疏忽了如此重要的问题，真是一疏忽成千古恨。

“赵四福和杨三才，何在？”赵佶问道。

莫俦、吴幵已经在殿上，他家两个心腹只是小喽啰，反倒不着急。

反正待会这两家阖府要一锅端，谁也跑不掉。

殿上众人面面相觑，刘国璋站出来说道：“陛下，案情已有眉目，不妨差人把这两个重要人犯抓到，送到御前，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好！杨若水。”赵佶说道。

杨若水从殿后转了出来，“臣在！”

“去把高密郡王府的赵四福，杨戬府上的杨三才抓来。”

“是。”

看着杨若水的背影，杨戬如坠冰窟。

出售考题，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丑闻，定会引起上万贡生和天下数十万学子的愤怒。莫俦、吴幵等六人被严惩，依然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是说说就算的。在省试科举上玩花样吃独食，已经突破士子儒生们的底线了！

比刨了他们的祖坟还要恶劣！

官家必须再丢出一个很有分量的人物，当做主谋严惩不贷，这才能平息风波。

不是赵楷就是自己。

赵楷是官家的亲儿子，自己只是官家的奴才，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自己得意张扬得太久，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

夜壶啊！

很快，赵四福被带到，一番问话，他的回答跟杨戬预料的一样。

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尤其是蔡府倒台后，三大王赵楷幡然醒悟，不想也不屑再用这种小伎俩，完全是赵四福财迷心窍，然后跟杨三才，以及莫俦、吴幵的心腹管院勾结在一起。

莫俦、吴幵递出考题，叫管院给到赵四福和杨三才，出去售卖。

两人主家的名头就是金字招牌，就算被人知道，也不敢去出首告发。

莫俦、吴幵还帮忙联络名士，提供指导——如何写策论能高中，提供售后服务。

如何勾连，如何分账，如何串供...杨戬越听越明白，自己完蛋了。

赵四福的供词，十句里有八句是真的——事实确实是赵四福、杨三才与莫俦、吴幵勾结出售考题。

只有关键的两句半真半假，让人难以辩解。

他已经被人拿捏住——肯定是有人用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做要挟，让他按照高人编写的词本招供。

赵四福老实交待完，杨戬明显看到赵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切都完了。

“杨三才呢？”

杨戬听到官家在问。

“回陛下的话，臣去杨内相府上，找不到杨三才，后来拿下几人，追问一番才知道，杨三才早几天就不见踪影。”

杨若水的回答让官家冷笑几声，“真是好巧！案子事发，证人就不见了。杨戬，杨三才是你府上的人，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知道，可是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刨出来就是一具尸体，没法像赵四福那样，在御前当众招供一番。

既然如此，死人扛不住的罪名，就得自己这个活人来扛了。

杨戬萎靡地跪下，连连磕头道：“臣知罪，臣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