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劲略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她跟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相差真的很大。

那时候，她皮肤蜡黄，面相苍老，双眼无神且浑浊，脸上的褶子让她看起来五十岁都不止。

可这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吧，她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便完全不一样了。

皮肤变得白皙有光泽，脸上时常都挂着一抹看着亲切实则疏远的微笑，再看眼角，只剩下几条轻微浅显的鱼尾纹，眼睛也变得水润有神。

张劲的目光落在温明花微张带着红润光泽的双唇上，喉结无意识的滚动了两下，接着恍若触电一般的收回眼神。

他双手放在身侧，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

转了两道车，才上了去长城方向的公交车，温明花一路上都把注意力放在车外的道路两旁。

她发现，这段时间，不仅他们住的那一片，摆摊或者挽着篮子兜售东西的人去年高考恢复后更多了，且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他们的年龄都不大，看着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男女都有。

温明花知道，这些人里，有大部分都是回城来的知青，他们中，也有大部分的人并没有回城的介绍信。

她也知道，从现在开始，小摊小贩会越来越多，相对应的，治安秩序也会越来越差，直到几年后的第一次严打。

她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将目光落在前面坐在一起的两个小姑娘身上，只见她们两個仍然头碰着头悄悄地在说着什么，她嘴角不由地又露出一丝笑来。

“妈，你看。”

杨满春指着窗外已经能看见的长城惊呼。

其实，长到二十二岁，她也是第一次来爬长城，先前看过的，不过是课本上或者插画上的图片而已。

温明花抬眼，她并没有多意外，毕竟，她已经不止一次上去过，只是所处的时空不一样，心境不一样罢了。

不到长城非好汉。

虽然每次登上她，背上都已经汗湿一片，但每次抚摸那固若金汤历经千年风霜的城墙、远眺延绵在天的蜿蜒尽头时，都恍若见到当年的刀光剑影以及驰骋于骏马上的喊杀声……

爬长城是一件很累人的运动，还没爬到预先想要到达的位置，双腿就已经发麻好像没了知觉。

黄筱筱累得恹恹的，满妮也累，但她依然站在高处往四处看，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原来这就是她在视频或者图片上见过的长城。

她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词语形容，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她居然也爬上长城了！

温明花跟杨满春靠坐在地上歇息，满妮也靠过去，

“妈妈。”

她想说，她心里好激动，特别激动，她想说她没想到，她也能有爬上长城的一天。

可看见温明花询问的双眼时，她的理智回笼，只说了一声：

“腿疼。”

温明花笑着摇头，能不疼吗，一行人中，就她跟黄筱筱好像不知道疲累，总是跑在最前头。

黄筱筱也挤过来：

“我腿也疼。”

她靠得温明花更近，要不是温明花身前的石阶不够宽，满妮猜测，她一定会挤进温明花的怀里。

这一下，满妮所有的心思都没了，

“你坐这里。”

谁的妈妈谁心疼，她都没往她妈妈的怀里坐呢。

温明花抬手，将两个小姑娘一人一手的圈在怀里，又让杨建民将买来的吃的跟汽水拿出来，

“吃点东西，看看还要不要往上再走走。”

两个小姑娘跟杨满春同时摇头：

“不去了。”

简单吃了点东西，一人又喝了一瓶汽水，等到身上凉意更甚，才互相搀扶着往下走。

张劲连着杨建民兄弟看着还好，满妮跟黄筱筱在下来的时候，是一人被张劲背着，一人被杨建民兄弟轮换背着。

“还是缺乏锻炼。”

拖着如同灌铅的双腿下了车，见黄筱筱哭着喊着不要回去，温明花就让张劲一起，

“去吃碗面再回去吧。”

舅甥两个从他们这边回去，还得花上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再回去揭炉子做饭，等吃到嘴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张劲倒是不想去，今天他的感觉不对，眼睛老是往温明花身上瞟，他急于躲避这样的反常，但黄筱筱拉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无奈只得跟上。

之前从没觉得到杨家会让他觉得拘谨，这天晚上的张劲，只觉得双手双脚都没了地方可放。

他想跟杨建民说点什么，却看见他回家之后换了一件衣服，洗了手和脸就进了厨房。

“……”

张劲又看向杨建平，人也刚换了衣服出来往厨房走呢。

所以他想找个人随便说两句话都不行？

他起身走到门口，将衣兜里的香烟拿出来点了一支，正好又看见换了衣服出来的温明花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掐灭了香烟，

“那个……”

“小张，屋里坐吧，满春正给你倒水。”

果然是年轻人，她都要累瘫了，人家居然没事人一样还能站得笔直。

小张劲捏了捏拳，默认了小张这个称呼，他看了一眼径直走向院子里井边的身影，又看了看已经探出头来看他的邻居，闪身进了屋里。

她是单身，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不要站在门口让人看见了吧。

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理智上知道自己不应该四处打量，但目光不自觉地往柜子上的照片上看。

那是他们家的全家福？

他不由地站起身，走向墙边的柜子。

的确是他们家的全家福。

夫妻俩带着五个孩子，不过看着像是十年之前的照片？

照片上的夫妻俩看着还很年轻，尤其是温明花。

张劲蹙了蹙眉，她现在的脸比起这张照片上的脸看着几乎没什么两样，不，是看着还要年轻几岁的样子。

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让她能越来越年轻的？

耳边传来脚步声，他回头，对上的就是温明花带着笑意的眼神：

“小张，快过来坐，先喝点水。”

在长城上的时候，他不愿意喝汽水，他们又没带水，这一路下来，她喝过汽水的人喉咙都干得发痒，更何况他连水都没喝一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