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火明觉得今年是他的幸运年份,年一过,他就被选举成为医院的工会副主席,一方面是他能力的确强,另一方面是他极具亲和力的外表与谈吐给他加分。
初春的天气很冷,他穿过医院花园,手里提着一袋水果,他要到住院部去看望一位孤寡老人,老人是在公交站台上晕倒送到医院的,昨天刚醒。
竟然跟自己同名同姓,他是附近一家早已经倒闭工厂的工人,无儿无女,身上有多种慢性病,每个月靠着低保过着清贫的日子。
医院就着人道主义精神,给他免除了大部分的医疗费用,秋火明作为医院代表,今天去看望他,顺便给他办理出院手续。
三楼靠近里侧的一间五人病房里,里面正传来热闹的聊天声音,秋火明还没走进去,就知道肯定是一床的家属来探病了,这家人口众多,每次探病拖儿带女过来分外热闹。
他推开门,一眼看到最里侧那位沉默寡言的同名同姓的老人。
他那边的冷清跟热闹的一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爱说话,靠在床上,初春的阳光从窗户洒了进来,照在他苍老的半边脸上,明明才60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古稀老人。
秋火明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他深呼了一口气,径直走向最里侧,放下手里的水果,拉出床头的凳子坐了下来,他身子前倾语气温和问道:“老人家,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老人这才扭头看向他,脖颈如同年久失修的木头,随着转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他伸出骨瘦嶙峋的右手,似乎要跟秋火明握手。
秋火明心中的不安感更加的浓烈,他握住老人的手,正要说些场面话。
老人开口了,声音如同老木桩暗哑而生涩,“你……要死了。”
闻言,秋火明一惊,瞬间松开手,额头微微沁出一丝冷汗。
“替我……弥补……”老人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断断续续地将话给说完。
秋火明“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还没等他站稳,一阵晕眩袭来,他轰然倒地。
迷糊中听到耳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火明,火明……”
秋火明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身子宛如在烈焰中炙烤,等这片燥热散去后,一股凉意从脑门处蔓延,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是一片白色,视线还处于模糊状态的时候,鼻端已经闻到一股消毒水味道,这味道让他的心安定不少。
秋火明暗自庆幸,自己晕倒在医院里,想必是抢救及时。
随着他的思绪回归,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在视网膜里清晰了起来,他看着这间狭小的简陋的小房间,一时间无法跟自己三甲医院联系起来。
这……分明就是一间小诊所!
他看向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年画,看着下方明晃晃的1982几个大字一时间有些晃神。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位表情木然,红着眼眶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秋火明看见她的一瞬间,脑海里无数记忆突然涌了进来,他的眉头一皱,发出一声痛哼。
女人见他醒了过来,刚挂在脸上的笑意又被他突如其来的痛苦神色给吓到了。
她快走了一步,伸手揭开他额头上的毛巾,摸向他的额头,嘴里惊慌地问道:“火明,你是不是头疼啊……”
她的手粗燥又温暖,这波回忆接受过后,秋火明神色怪异地看向她。
自己……穿越了,穿越的对象竟然就是医院里的那位孤寡老人!他漫长的一生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自己的脑海里播放了一遍。
面前的这位中年妇人叫陈素娘,是原身的母亲。
也是将来会被原主害死的第一位亲人。
秋火明见她表情慌张,终于没忍住心中的怜悯,哑着嗓子说道:“妈,我没事。”
大概里面的动静太大,门口转进来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哟,醒了。”
他走到床头,一弯腰,撩开秋火明的被子,伸手从秋火明的腋下摸出一根温度计,迎着窗口的光亮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退烧了。”
“陈阿姨,带你儿子回家休养吧,今天半天时间,就不收住院费了,打针费用结一下就成。”
“候医生,谢谢你了,火明刚刚好像头疼,你要不再帮他看看?”陈素娘唯唯诺诺地站起来说道。
“这种精壮的小伙子,烧退了,就等于没事了,回去吧,休养個两天,又生龙活虎了。”
候医生瞥了一眼他的脸色笃定地说道。
有了医生的这句话,秋母立即就放下心来,开始张罗出院的事情。
小诊所,开个单子就能出门。
秋火明是坐着板车回来的,拉板车的就是自己的父亲秋建设,原本他要自己走回来,奈何走路打飘,他1米78的个子,老父亲又背不动,最后折中从厂里推了板车过来把他给运了回来。
半躺在板车上的他,羞耻地捂住了脸。
秋火明的家在城东的县委职工大院,靠近最里侧的第二间平房就是他家了,家里6口人,一个姐姐,两个妹妹。
房子两室一厅,不够住,在对门又搭了一间,也算是秋火明的独立房间了,房间冬冷夏热,非常考验人。
高二的学业不能说不重,但这个时代的人对学习没有那么热忱,他糊里糊涂考上高中,勉强读到高二,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天天想着能内招进厂子上班,这么一来就更加的没有学习动力了。
这年头实行的是十年制教育,高中只有两年级,也就是说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
原身的大姐已经结婚了,在邻县,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两个妹妹一个读中学,一个读小学,成绩算是中上游。
父母双职工母亲在厂子里当工人,父亲在县委当个办事员,家里跟富裕不沾边,但是吃饱饭没问题。
秋火明从板车上被卸货,躺回自己的小房间。
眼下中午,他们给秋火明灌了一碗白粥后,父母都赶回单位上班了,留他一个人在家养病。
他目光呆滞地回想着原身过的这一生。
因为原身一心想要进厂上班,于是瞒着家里人写了退学申请,父母没办法,托人给他找了份工作,等他终于进了厂又受不了三班倒的苦……
旷工了几次后,他被工厂辞退,父母连夜赶过来想找厂领导求情,却在赶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母亲当场就没了,父亲残疾……
两位妹妹因为父亲残疾,家境贫寒早早辍学,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越发的艰难……
单位给的抚恤金支付了医药费后,还剩下一些,被他偷偷拿去做生意,结果血本无归。
父亲后续治疗的费用都没了,家贫如洗。
他也没脸留在家里,于是一路南下去打工,倒是挣了些钱,又回到老家,老家这时候已经经济腾飞,由县城变成市了。
等回到家,发现老宅已经易主了。
找到大姐,这才发现父亲早就过世了,两位妹妹不知所踪,大姐气愤他的所作所为,跟他断绝了往来。
原身在南方学了一些钣金手艺,在老家进了工厂当了一名工人,因为技艺精湛,很快就成了班头。
后来赶上福利分房的最后一波,分了一个一室户,这一待就是一辈子,后来厂子倒了,他也疾病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