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秋火明倒是认同的。

那三个人实在是太热情了，他们的模样像是农民，但是谈吐又不像，特别是那位黄超，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顾晓然点点头，“放心吧叔叔，这点防范心理我们还是有的。”

秋火明看着还剩下的一个肉包子跟一個鸡蛋，把它们拿到牟锦山面前，“牟叔叔，还有呢，你一起吃了吧。”

牟锦山看着秋火明清亮的眼神，竟然生出了一分感动，这年头食物是很珍贵的，特别是经历了那段困难时期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这孩子竟然愿意把剩下的食物都让给自己，这让他对秋火明的感官好上了几分。

再加上他确实没吃饱，当即顺手给接了过来，“好，那我就笑纳了。”

等他吃完，那边秋火明站了起来，“顾晓然，你想去餐厅里转转吗？我听说这艘船上的红烧大排和四喜丸子做的很好吃……”

顾晓然从床铺上坐了起来，“好啊。”

她扭头看向牟锦山，“叔叔，一起去吧。”

牟锦山摸着已经有些饱腹感的肚子，幽怨地回了一句，“算了，你们去吧。”

餐厅在二楼的船尾，秋火明跟顾晓然一前一后下了楼梯。

现在正是吃饭的点，好在第一批吃好饭的已经在往外走了，但是依旧排了长长的队伍，从餐厅里排到了门口。

“这人也太多了！”秋火明说归说，还是站到了队伍的最后。

餐厅的好几扇窗户开着，江风将微热的江水气息传送过来，风大，倒是不觉得有多热。

顾晓然的发丝飘动，她将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餐厅比想象中干净很多，里面的队伍前进的还挺快，没多久就轮到了他们。

秋火明买好单，一手拿着一个碟子，分别是大排跟四喜丸子，顾晓然端着两碗米饭，两人正在找位置的时候，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嚷，“小秋，来这里！”

说话的是小李，他跟他爱人小陈，还有黄超三人坐在一个大圆桌旁，他伸手打过招呼后，立即站起来，从旁边刚走的那桌快速拽了两张凳子过来。

“走吧，凑凑热闹？”秋火明一脸无奈，这是躲不过去了。

“我没所谓，走吧。”顾晓然跟他一前一后过去了。

圆桌上被小李清出两块干净的台面，秋火明跟顾晓然放下碟子，发现他们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了。

“哇，大排，刚刚窝们点的时候都没了，小兄弟这运气真好。”黄超用夹杂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道。

“那黄大叔来一块？”秋火明端起饭碗笑着回道。

“吃饱了，吃不动了。”黄超摸了摸肚子。

小李拿着牙签在剔牙，“这船上啥都好，就是路费太贵了，四等票没买到，五等票又太差了……”

他媳妇小陈就着碗喝了口水附和道：“还好，咱回程，黄叔他们可以搭咱们……”

秋火明闻言看了黄超一眼，“黄大叔有车？那干嘛还坐船？”

黄超的脸色如常，反而是他旁边的那位何六脸上露出一丝局促来。

“窝的朋友在申海，他们长期在那做生意……”

那边马四喜突然站了起来，“吃好了，把位置腾出来给小兄弟，窝们上去吧……”

“吼吼吼，窝们先上去了。”黄超带着笑意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小李他们，“要不要一起走？”

小李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行，走吧。”

等他们走了，这桌很快就来了服务员，将他们吃的狼藉的桌面快速地收拾了一番，不一会儿，这桌又坐了好几个乘客过来。

“这李哥大概是想跟我们打听在申海买东西的事情。”秋火明咬了一口丸子，津津有味地说道。

“结个婚不容易。”顾晓然感叹道。

“十有八九，是借着结婚，出来见见世面。”秋火明心想，这大概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旅行结婚。

那黄叔几个人看样子怪怪的。”

秋火明瞥了顾晓然一眼，女人的直觉你得信。

“确实，大概是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秋火明扒了一大口米饭香喷喷地吃着，船上的菜品味道其实一般，但是舍得放油、放盐，很是下饭。

两个人吃完了中饭，就打算往回走了。

二楼餐厅里人来人往的，这会儿功夫，就看到好几个在转悠找位置的食客。

餐厅里的饭菜是不允许带出去的，出口的地方有专人检查，听说以前有食客吃好饭后，还会把这里的碗筷偷走，这才造成了，现在大家吃好饭，还得接受检查。

餐厅里的餐盘碗筷都是定制的，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秋火明跟顾晓然空着手，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就把他们放了出去。

出了餐厅，秋火明径直下了楼，到一楼的甲板上转悠一下，今天是第一天上船，等今晚一过，怕是就没这兴致了。

大中午甲板上的太阳实在是太烈，两个人走不了多久，就头晕晕地开始往回走了。

“回去休息一下吧。”顾晓然在楼梯口揉了揉腰说道。

“嗯，顺便看一下澡堂在哪？晚上睡觉前洗个澡。”秋火明一边说话，一边上楼。

沿路碰到一个穿制服的，秋火明立即拦了下来，“这位同志，请问洗澡的地方在哪？”

“船的中部就有……”工作人员撂下这句话，就匆匆下楼去了。

到了三楼，两个人沿着扶栏转了一圈，船的中部有澡堂，洗手间也在旁边，最边上还有个开水间，几个乘客正拿着空水瓶，弯着腰在打热水。

察看好地形后，两个人开始往回走。

天热，大家的舱门基本都是开着的。

等他们走回舱内，牟锦山正靠在床板上翻看着船上拿的宣传单子，无聊地打着哈欠。

见他们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我去一下厕所。”牟锦山说完就往外走。

之前在餐厅的几位，除了小陈之外，都还没回来，大概是去饭后一支烟去了。

小陈在舱内的洗手池前洗着毛巾，洗好后，直接挂在旁边的绳索上。

秋火明把自己的背包跟吉他拿了回来，顾晓然脱了鞋子，就往上铺爬。

“顾同学，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咱俩换吧？”

“不用，我还没睡过上铺呢，试试无妨。”顾晓然身手敏捷，很快就爬了上去，她躺在床上，探出头来。

“秋火明，你反正带了吉他，要不弹个曲子听听？”

“行，有钱给个赏，没钱给个掌声。”秋火明低头把吉他的外包装给打开。

坐在床上，用腿支好吉他，随手拨了几个音，调了一会儿。

对面的小陈也来了兴趣。

“小秋，这个也会啊，这玩意贵的很吧？”

“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钱。”秋火明将琴弦调好，抬头看着顾晓然问道：“来吧，现在是点歌环节。”

“来一首‘在水一方’吧，我们刚好在江上。”顾晓然趴在床铺上，双手托腮说道。

一道滑弦音响起，‘叮叮咚咚’的前奏回荡在船舱内。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秋火明的声音比起以前成熟了一些，已经有几分成年人的浑厚了，顾晓然在上铺打着拍子，嘴里轻轻伴唱着。

小陈坐在床铺边上，听得入神。

门外闻声而来的好几个隔壁舱的乘客，在门口张望。

牟锦山解决好个人问题后，一身轻松地往回走，刚弯到自己船舱那方位，就听到了唱歌的声音。

自家船舱外已经站了好几个乘客在议论纷纷。

“这歌我听过，申海有家咖啡厅里，天天放……”

“你还去过咖啡厅啊，那不是太资本……”

“你可别瞎说，都是人民当家作主了，这咖啡厅也就是食品商店，里面卖的是‘申海’牌咖啡，咖啡苦的很，就是香，大老远就能闻得到……”

这时候人们喝咖啡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都是借着‘食品店’、‘饮料店’的名头，暗地里让好这一口的饕餮老客来品尝。

隔着门他看到秋火明规规矩矩地坐在他的床铺上，跟顾晓然隔着一个铺位，他这才松了口气，干脆也站在门口，吹吹江风，舒展一下筋骨。

他趴在栏杆上，低着头看到，小李跟黄超他们在下面一层的甲板上，正人手一根烟，不知道说些什么。

船舱里又响起了另外一首曲子。

这回没有唱歌了，这是一首他听过，但是不记得名字的曲子，琴音如同滚动在他的心上，让他一时间怔忪站立在原处。

船舱里，秋火明弹奏的曲子，正是吉他名曲：‘爱的罗曼史’，手里的这把吉他原本就是古典吉他，这时候的民谣吉他还没火。

这首古典吉他曲目，几乎是每个学吉他小伙伴都要学的曲目，曲调优美，难度不大。

但是秋火明在这首曲子里用了轮指，原本悠扬的曲目，立即有了丝急迫，宛如琵琶音一般。

外面传来了好几声叫好。

秋火明这才发现，自家船舱门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人了。

这首结束，他干脆就把吉他给收了起来。

太招摇了不好。

顾晓然在上铺还有些意犹未尽，对面的小陈倒是站了起来，她从她挂在床尾的布袋里，摸出两个桃子，“你们吃个桃子吧，这是我在家里带过来的。”

也不等秋火明跟顾晓然拒绝，她已经把桃子放在他们旁边的凳子上了。

“洗洗就能吃，脆的很。”

“那，谢谢陈姐了。”秋火明也不客气了，拿着两个桃子就到了水池边，将桃子清洗了一遍，用力甩了几下，将水分甩掉，快步走了回来。

递了一个给上铺的顾晓然，另一个自己一口咬了下去。

“果然很脆。”这桃子味道还可以，比起‘母山槐’的桃子差一点，也算是不错了。

“好吃的话，我袋子里还有，不值钱，随便吃。”小陈看起来是个慢热的人，这会就能看出她还是很热心的。

“陈姐，你们回程坐船不好么？干嘛要坐黄大叔他们的车啊？”

“还不是你李哥非要这么做，他说我们东西多，有顺风车的话便当。”

“你们住在安七，属于北方了，他们回南方，怎么着也不顺路吧？”

小陈刚想回话，门口传来黄超带着口音的招呼声，“牟同志，怎么在门口不进去啊。”

“吹吹风，这都闷了一上午了，黄同志，你们这烟瘾还挺大啊！”牟锦山说道。

“也就剩这个爱好了，一天不抽，心里慌得很……”黄超的话倒是引起了旁边的几个乘客共鸣。

“是啊，这饭可以少抽，这烟可不能少，早几年买烟，还得用烟券，有钱都不好使，我愣是找了好几个人才凑了一条烟，现在好了，想抽就能抽……”

几个乘客聊开了话题，顿时七嘴八舌热闹起来。

没一会儿，小李先走进来了。

他媳妇嗔怪道：“你抽个烟，要花这么长时间，刚刚小秋弹吉他你都没听到，可好听了。”

小李笑眯眯地回了一句，“那就让小秋再弹一首。”

秋火明用嘴努努外面，“这个点很多人在休息，要听的话，下午吧。”

“这吉他要花不少钱吧？”

他们果然是一家人，连这问话都如此类似。

这回倒不用秋火明回答了，小陈替他解释了，“人家送的，他弹得琴，我还是头一回听，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

小李不以为意，“那等我睡醒了，也听听，你也休息一下吧。”

“你睡吧，我过一会儿再说。”小陈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李脱了鞋，直接爬到她上铺去了，躺倒后翻了个身，用薄被单盖在肚子上，没一会儿就呼噜声响起。

小陈这才想起刚刚秋火明的问话。

她想了想回答道：“说是到咱们那里进些山货……”

秋火明眉头一皱，安七府自古以来都是重要的长江港口之一，盛产很多水产品，至于山货也有，但是比起连绵的广塞，这点山货，不值得一提。

“安七没啥山货啊？”秋火明狐疑地说道。

小陈年纪轻，看样子也不是经常出门的人，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愣住了，“咱那也就是有些山木耳啥的……”

她清秀的眉头也锁了起来。

“咳，陈姐，那个，那个出门，财不外露啊！”秋火明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不明白，他也懒得再劝了。

门口吵吵闹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一会儿，牟锦山就大步走了进来。

黄超他们跟在他身后，看样子都是回舱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