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实验室没人,徐老师开了门,带着他转了一圈,把新到的元器件都丢给他。
“你节约点用,给其他人留一点,好些都是从港城那边托人带过来的。”
“好嘞,我知道了,谢谢徐老师。”
秋火明眼神发亮,原本还想要找赵嘉敏的小舅舅,看来这笔钱省下来了。
“出去记得锁门,还有,电烙铁不用的话,一定要断电……”
徐老师叮嘱了几句,就匆忙出门了,最近的课程紧张,他要盯着点。
秋火明内心喜悦地看着这些物料,转身先将门给合上。
新到的敷铜板,堆在角落,厚厚地一沓,他弯腰拿了一张在手上,测好尺寸后,用切割机将它切割成电路图的大小。
这才取出蜡纸按照1:1比例,将电路图复刻在上面,拿了器皿,将油漆与滑石粉倒进去,调成印料。
他将刻了电路的蜡纸放在切割好的敷铜板上,用毛刷将印料均匀涂刷在蜡纸上,反复几次后板上就印上了电路……
这种只能用作小批量的制作,太费功夫了。
他戴上手套,蹲在地上调制好‘腐蚀液’,抹在电路需要蚀刻的部位……
成功了之后,不断地用水冲洗,再用‘香蕉水’擦掉油漆,清洁完毕后,涂上一层松香溶液,晾干备用。
干了以后就能钻孔了,没多久,他的速度就快了起来,秋火明依葫芦画瓢做了五张,这才停下手,实验室里的味道很冲,他走到窗口吹了一会儿风。
临近放学,窗外很冷清,只有几个学生在楼下经过。
味道散去后,他再次回到操作台前,将台面清理干净后,将工具跟所需要的元器件都摆在上面。
这才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個本子,将这次所需要用的元器件,都列了张表。
这次到得配件挺多的,他选出两个小喇叭,两个麦克风,当下他做的对讲机选用得是单工通信,发射和接收只能交替工作。
也就是说,一方在说话的时候,对方只能听,等他说完了,另一方才能说话。
秋火明活动了一下手指头,打开台灯。
他带着一丝期待,神色专注地拿起第一个元器件,一旁的电烙铁已经热了……
东8宿舍,赵嘉敏已经将柿子都放置好了,水温合适的情况下,明天中午就能吃了。
脆柿子要是做的好,口感比起熟透了的柿子还要更好吃。
楼道里隐约传来收音机的音乐声,今天不用去上课,赵嘉敏倒是不慌不忙,难得享受一下这份清闲。
她泡了杯茶,端到阳台上去喝,她看着不远处的篮球场,来这里也才2个多月,像是待了很久似的,已经有几分舍不得离开了。
她背靠在栏杆上,透过玻璃能看到自己的床,宿舍里如今住着四个人,东西也越积越多,她看着挂在自己床头的那条紫色的裙子,思绪飞扬。
喝完茶,她去水房将茶具都洗了一遍,这才回到宿舍,提着颜料工具箱下了楼,径直往‘红楼’方向走去。
一直进了画室,才看到自己常去的画室里还有一帮子人,她也不意外,这间画室本来就是公开的。
她经常待的那角落还空在那里,熟悉的地方总能给人以安全感。
她快步走了过去,支起画架,打开箱子,将东西摆好,拿着小桶去走廊尽头接了水回来。
刚坐下,就看到一个女生走到她身旁说道:“你就是赵同学吧,我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到你?”
赵嘉敏微微一笑,“去广交会帮忙了,今天刚回来。”
女生啧啧嘴道:“我也报名了,第一关就刷下来了,欸,我叫欧四喜,跟你同班……”
“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寓意很好,还有……你画的真好……”赵嘉敏瞥了一眼,不远处她画的静物图。
欧四喜顿时脸上露出喜色,她的模样一般,个子不高,齐耳短发,圆脸,笑起来倒是真的有几分喜庆感。
“我高中就学过,不然我也不考建筑系了。”
她凑近赵嘉敏耳语道:“看到窗口那位男生了吗?他叫冯子长,是……”
赵嘉敏接话道:“我知道,上回老师介绍过,他是我们班班长……”
“认识就好,哈哈哈,晚上一起去食堂吃饭吧?”欧四喜邀请道。
冯子长一直没有回头,但是他僵硬的背部,还有迟迟没有落笔的手,都彰显着,他当下的心思并没放在画画上面。
“不了,我约了其他人了……”赵嘉敏摇摇头道。
欧四喜也没打算一开始就能约到人,她笑道:“没事,我也就随便提一下。”
她见赵嘉敏开始弯腰拿着调色板调色了,这才挪开步子,“那我先回去画画了,改天再约……”
“嗯。”
赵嘉敏应了一声,举起调色板,将画笔蘸上颜料,开始在画纸上构图……
她对这种搭讪已经很习惯了,从小到大,这种事情她见的多了,她选择的是最简单的一招,直接拒绝,从一开始就拒绝,丝毫不给对方任何希望。
心软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高中部发生的那件事情就是例子。
所以她自小到大,几乎没有男性的好友,除了……她怔忪了片刻,秋火明的模样跃入了脑海。
跟秋火明相处似乎,自己挺自在的,连同他的那帮子哥们也处的挺好……
所以,自己并不是抗拒所有的男生,主要还是……看人。
她抿了抿嘴,甩开思绪,看着面前的画板,继续画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已经变弱了几分,半个钟头后,下课铃声响起,片刻后,楼道里传来了此起彼伏地脚步声与说话声。
欧四喜快速地收起自己的画具,油墨还没干,画板直接取了下来,靠在墙角,她提着自己的工具箱,身后跟着冯子长。
“赵嘉敏,我们先走了!”欧四喜跟赵嘉敏打了声招呼。
“好,回见。”赵嘉敏应了一声,继续坐在原地。
没多久,画室里的人就走空了,太阳西斜,光线从窗口的窗幔斜着映入室内,有人将室内的灯打开了。
罗老师走了进来,“哟,就你一个人,‘广交会’结束了吧?”
“罗老师好,今天刚结束,明天我就能正式回来上课了。”
“嗯,好,落下不少课了,你继续画吧,回头把灯关了,门合上就行。”
“嗯。”
罗老师看了一眼她画的东西,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画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窗外还能听到一些路过学生的谈话声,也不知道画了多久,等手上的画作完成了大半,她才醒悟过来,一挪动身体,顿时觉得腰酸背痛。
拿着水桶跟画笔去走廊尽头的水槽边清洗了一下,顺便解决了自己的个人问题后,她看了眼窗外。
天色不算黑,能看到云层遮掩的月光。
她提着洗干净的小水桶跟画笔往回走,长廊上没有窗户,安静地只有她的脚步声,尽头的厕所跟她的画室有微弱的灯光映照过来,但中间的这一段路是暗的……
回到画室,看着熟悉的室内布景,她这才松了口气。
刚刚那情景真有几分小时候在村子里的时候,那时候年纪小,还是有几分害怕的。
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将画板取下来,将它靠在墙角,画作还没干,这么摆放最为安全。
她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叩叩”
“门没锁……”赵嘉敏直起身子看向门的方向。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秋火明提着饭袋走了进来,“就知道你在这里,你没吃饭吧?”
不等赵嘉敏回应,他又自顾自说道:“我也没吃,刚从实验室出来,听程小慧说你没去食堂,饭袋就挂在架子上……”
赵嘉敏清理干净一张摆放静物的小桌子,扭头看向秋火明,“过了饭点了吧,你从哪儿打的饭?”
秋火明将两个铝制饭盒平放在桌上。
他亮起手表道:“你也知道过了饭点了,都10点了……”
赵嘉敏端过来两张凳子,“你不也是……”
秋火明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她这话,自己也没办法反驳,“我去湖滨厅买的……”
赵嘉敏打开饭盒,嘴角微扬:“炒牛河!”
“嘿,惊喜吧。”
秋火明说完,从饭袋里又摸出一个盖着盖子的茶缸。
“还有汤,就一份,是给你的……”
“饿死我了,我先吃为敬。”
秋火明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将自己的那份炒牛河给端了起来,拿着筷子飞快地夹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卧槽,好吃的不得了,怪不得卖得贵,贵有贵得的道理……”
秋火明嘴里咀嚼着东西,含糊其词地说道:
“他们十点就关门,我差点没买成。”
赵嘉敏坐在他的对面,端起饭盒,用筷子拨了一小份进了秋火明的饭盒里,“我吃不了这么多,我还有汤呢……”
说完,她也吃了起来,刚刚还不觉得有多饿,这香味一闻到,就觉得真的顶不住了。
她吃的斯文,速度却不慢。
吃完炒河粉,她打开茶缸盖子,“哇,鸡汤?”
秋火明放下筷子,将空空如也的饭盒放回桌上,伸手摸了摸肚子,满意道:“就这么点汤,他们都给我了……”
“分你一半。”赵嘉敏倒了一半进了秋火明的空饭盒里。
汤入口还有些烫口,这年头的鸡汤油铺了厚厚地一层,跟后世的那种清汤不同,一旦热了,冷却起来很费时。
两人慢慢地喝着,边喝边聊着天。
“我跟你说,对讲机做出来一个了,拿了一台收音机接收了一下,可以听到清晰的语音……”秋火明喝完了鸡汤,想到之前在实验室里的情景,顿时兴奋起来。
“等明天我把另外一个也做出来,再测试一下有效距离……”
赵嘉敏笑道:“好厉害啊,跟你相比,莪彷佛就是一个假的理工生……”
“你想学的话,我教你,就是有些费手。”秋火明摊开左手,手被电络铁烫伤的地方,还是红肿的……
“要不要紧?”赵嘉敏有些紧张道。
“男人皮糙肉厚的,没事,等回宿舍用陈西的雪花膏涂一下就好了。”
“陈西竟然用雪花膏?”赵嘉敏惊讶道。
秋火明凑近赵嘉敏道:“你闻闻我?”
赵嘉敏耳根发红,伸手推了他一下,“都是鸡汤味。”
秋火明赶紧移开身子,“早上还挺香的,我们宿舍今天都涂了……”
“也不知道陈西从哪弄来的,还挺滑的。”秋火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臭美。”赵嘉敏站了起来,将筷子跟饭盒都收拾了起来,“我拿去洗一下……”
等她洗好,秋火明就站在画室门口等她,“你这里也太安静了,以后太晚了,还是要找个伴一起才行。”
秋火明皱着眉头四下打量了起来。
“今天是例外,回头跟上班级课程,就不用一个人了。”
赵嘉敏耐着性子解释道。
“嗯,那就好。”
赵嘉敏进去将工具箱提了出来,秋火明提着饭袋,顺手将灯熄了,反手关上门,跟在她身旁,往楼下走去。
半道上遇到了张松,他不知道打哪走过来的,手上提着一个袋子,一见到秋火明就拉着他笑道:“我还打算去找你,来来来,给你一个好东西。”
他从袋子里摸出一个矮脚瓶子。
“雪花膏?”秋火明看着这个熟悉的瓶子惊讶道。
“有见识啊,来来来,赵同学,你也拿一瓶……”
赵嘉敏伸手接过,“多少钱?什么牌子,我给你钱。”
学校里也有学生做生意的,都是小本生意,就像之前周海富做的收音机生意一样。
“不用钱,化学系的秦师兄做的,做了好多,他说要把配方卖给日化厂,多找几个人看看使用效果……”
秋火明的手一哆嗦,“双盲实验?”
“啥双盲实验,这玩意儿挺好用的,等数据拿到手,秦师兄说要给我一批货,让我带到集市上去卖……利润我跟他对半分。”
赵嘉敏看了看手里的那个瓶子,又看了看秋火明的脸。
目前看来是安全的,至少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良反应。
张松见他们都拿了,喜滋滋地挥了挥手,“走了走了,我去自习室发一下……”
他刚往前走了几步,又扭头叮嘱道:“记得,跟我说一下使用效果。”
看着张松走远了。
秋火明跟赵嘉敏对视了一眼,赵嘉敏将手里的雪花膏也塞给了他。
“火哥,你皮糙肉厚,都归你了……”
秋火明拿着两瓶雪花膏,提着饭袋,一脸踌躇地跟在赵嘉敏身后,往宿舍方向走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
月华如水,将小径照的忽明忽暗,树影婆娑,夜风微凉,赵嘉敏紧了紧上身穿的针织开衫,裙摆随风轻轻摇曳,秋火明快步跟了上去,跟她并排。
“这脸是肯定不能涂了,我拿它涂手……”秋火明举着其中一瓶问道:“你要不要?涂手肯定没问题的。”
“不要,我有。”
赵嘉敏果断拒绝,前方就是自己的宿舍了,她停下脚步,“我进去了……”
秋火明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欸,你等一下。”
秋火明扭头,赵嘉敏笑道:“鸡汤超好喝,谢谢火哥……”
她跟秋火明聊天聊多了,很多口头禅已经被他同化了,听到这些偶尔来自现代的词汇,秋火明嘴角上扬,露出几颗大白牙。
“跟我客气个啥,走了,回见。”
“嗯,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