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倒是好奇地很，“丁宇哥哥，你录的是什么？”

丁宇立即来劲了，“还是红叶妹妹识货，你听一下。”

他把录音机插上电源，打开其中一盒磁带，放进卡盒里，按了播放键。

一段乐曲声过了之后，录音机里，传来了丁宇夸张的声音，“什么？要我相亲……”

跟他对戏的是一个姑娘，两个人有来有往，说着大段的台词……

秋火明听着这熟悉的话本，扭头问道：“小品还是话剧？”

丁宇挤到他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话剧，我跟几個好朋友一起录的，我不是想考北电嘛……”

“你听听看，我觉得我表演的可好了！”

秋火明这才认真听了起来，二十分钟后，卡带跳停。

“普通话说的不错啊，胖子！”秋火明称赞道：“你这剧本用的是我的那篇稿子吧？”

“嘿，就是你的，我改了改，更符合省城那边的氛围。”

“改得不错，你这方面天赋是有的。”

得了夸奖，胖子笑的更欢了，飞快地将磁带换了一盘，由着他们几个往下听，他跑到楼上拿了一袋大白兔跟一包杠子糖下来。

献宝一样放在茶几上，“妹妹吃糖。”

他把袋子口打开，给红叶、红霜各自抓了一把，这才丢了一颗给秋火明，自己也拿了一颗，当即剥了糖衣送进嘴里。

红霜一边吃着大白兔，一边夸奖道：“丁宇哥哥说的相声，真好听。”

秋火明瞥了她一眼，“这叫话剧，不是相声。”

丁宇连忙阻止道：“红霜妹妹说是啥就是啥，好听就行，回头我给你现场表演一段？”

大妹跟小妹对视了一眼，一齐摇了摇头。

秋火明“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盘卡带只录了十分钟就停下来了。

秋火明思忖片刻说道：

“话剧还要讲究一个气场，跟你搭戏的那个姑娘说话语速跟咬字都不行……还有，你中段的节奏也不行。”

秋火明好歹是一个资深话剧迷，点评起来句句说到点子上，丁宇拿了纸笔，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胖子对喜欢的东西倒是真的上心。

他这种人来疯的性格，去演戏算是找对方向了。

大妹跟小妹蹲在一旁玩录音机，她们选了一盘磁带，是宝岛那边的流行歌曲……

这些磁带应该都是丁浩不知道打哪翻录回来的，磁带的封面一眼就看得出是盗版。

秋火明一口气把丁宇的毛病给挑了出来，这才收了声。

靠在沙发上，把手里捏着的糖纸剥了，奶糖丢进嘴里，大白兔奶糖的外面是软的，里面的芯子是硬的，奶香味十足。

丁宇把本子收好，两个人靠在一起聊天。

“班长回来了吗？”秋火明问道。

“估摸着回来了，找时间我们去看看。”

丁宇搓了搓手心，“就是顾同学，她大概是不会回我们无城县了，往后说不定咱们的联系也会越来越少，她是大城市的姑娘，咱们这种小地方的人，她铁定是瞧不上了……”

“不至于，老顾她不是这种人，她没给你写信吗？”

“信倒是写了，我就是担心……”

胖子杞人忧天道：“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

秋火明笑道：“顺其自然吧。”

丁宇叹了口气，“我们长大了，就不在一起了，不长大就好了。”

小妹拿了一双拖鞋垫着，一屁股坐到地上，手里拿着一本不知打哪找到的杂志，闻言抬起来说道：“我没长大，丁宇哥哥可以找我玩，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待在我们无城县。”

丁宇脸上的忧伤顿时消散开来，他“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走到小妹身旁，“还是红霜妹妹好，糖吃完了跟我说，楼上还有。”

小妹很够义气地将垫在屁股下面的拖鞋，抽了一只给丁宇。

丁宇接过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秋火明简直没眼看。

他撇开视线看向大妹，这一路以来，大妹几乎没说话。

她安静地坐在原地，翻看着从磁带里取出来的歌词，秋火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都是自己人，别拘束。”

大妹从发愣中惊醒过来，她扭头看向秋火明，抿了抿嘴，突然轻声说道：“哥，我也想考大学，我想考到京城。”

丁宇闻言抬头说道：“好啊，等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北电读书了，你过来当我的学妹，有我护着你，北电你横着走。”

大妹挤出一丝笑容，半响后说道：“北电啊？可是莪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说话……”

秋火明这才发现，以往还敢跟自己顶嘴，做事情也泼辣的大妹，如今是越来越文气了，好听点是文静，不好听就是胆小，就连脊背最近都刻意弯着，明明是个好看的小姑娘，气质却多了几分唯唯诺诺……

“红叶，你在学校是不是被人排挤了？”秋火明郑重地问道。

“你跟我说的话，我不会跟别人说，遇到问题，自己解决不了，就要向亲近的人求助，这不可耻……我们是一家人。”秋火明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丁宇闻言一愣，直着脖子说道：“丁宇哥哥也是你家人，谁敢欺负你，胖爷我抽死他！”

红叶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低下头，突然说道：“他们……说我是傻大个，还说我……”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带了那东西，被他们翻了出来，他们都笑话我。”

丁宇没听明白后面那句是啥意思，但是肯定不是好话，他当即大怒，“把那几个狗日的名字给我，我上他们家抽他去！”

秋火明却是秒懂，青春期的孩子有种莫名的中二，对身体不了解，还偏偏有好奇心，特别是对异性。

大妹长得好看，那些人接近不了，干脆就用诋毁的方式，让她越来越自卑……

这些人自己大概都不知道，这样类似于开玩笑的话，对那些女孩子的心理造成多大的影响。

秋火明问道：“红叶，你们生理卫生课上过吗？”

大妹的脸红了，“没有上，都是自己看书。”

秋火明压制住怒意说道：“这帮煞笔，根本不知道，一个高个子女孩在未来有多吃香，你看啊，现在飞机也多了，我们庐州也有了机场，那些空姐，都要求1米65以上，还有……如果上北电，当演员的话，对身高也有要求的……”

秋火明郑重说道：“以后他们再说你，你就骂他们是侏儒！跳起来只能打到你膝盖的废物！”

“噗呲”大妹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嘴里却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秋火明继续说道：“至于那玩意，他们再说，你就回一句：回家问你妈去，你骂我，就是骂你妈……”

“我们家红叶以前还跟我打过架，怕什么，他们还要造次，你就打他！”秋火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回头，我再教你几招，男的初中生，都跟瘦猴子似的，放倒他们！往死里打……”

“等些日子，我带你去江主任家拜个年，你要是打得过就算了，要是打不过，就去找他求助，让江主任分分钟教他们做人！”

丁宇听得目瞪口呆，半响伸出了大拇指。

小妹从地上爬起来，乖巧地走到大妹身边，伸出染了灰的小手就要替姐姐擦眼泪。

被眼疾手快的秋火明拦住了。

“去，洗个手……”秋火明看着这一对性格迥异的姐妹，只觉得眉心一阵狂跳。

大妹抹了一把眼泪，似乎下定了决心，她一咬牙说道：“哥，如果他们再说我，我就揍他们！你……不会觉得我打架会影响不好吧？我同桌说我……就是太不像女生了，才会被人欺负……”

“呸，谁规定女生就要跟林妹妹似的，你这同桌不行啊，换个位置坐吧，我跟江主任去说。”

“红叶，你知道你顾姐姐吧，我们在船上制服了一个坏人，她打人那叫一个勇猛。”

丁宇喊了一嗓子，“嘿，一会儿跟我细说一下。”

秋火明懒得理他，继续跟大妹灌输道理：

“那帮人要是说你，你就往死里打！我就喜欢看我妹妹打架……”秋火明瞥了一眼大妹说道：“明早开始，跟我集训。”

丁宇举起手来，“我也要参加。”

“行啊，明天一大早，6点，在我们大院集合，就我家菜园子旁的空地上……”

丁宇看着大妹，又看了一眼刚洗了手往回走的小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放心，胖爷我爬的起来。”

小妹靠近了大妹，跟她坐在一起，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姐，学我，我在我们班就是大王！”

秋火明撇开视线，没眼看。

小妹握着小拳头，“别看我个子矮，力气可大了，我打的班上那个大个子，就是最高的那个大壮，打得他嗷嗷地哭！”

丁宇再次伸出了大拇指，“好样的，红霜霸气！”

大妹伸手捏了一下小妹的拳头，“你还说，妈打了三个糖打蛋上门给人家赔罪了……”

“妈可没怪我，她还夸我，不是个能吃亏的主！”

秋火明闻言笑了，“鸡蛋而已，咱家有个永动鸡，让它多下几个鸡蛋，也就是时间问题，多大的事啊，大不了，我再多写点字，回头赔点医药费，但是你想，揍趴下这煞笔，多解恨啊。”

“咱哥几个的座右铭是啥来着？”

秋火明看着两个妹妹问道。

“没有隔夜仇，有仇当场就报了！”小妹抢着把话给说了。

“说得对。”秋火明老怀安慰。

大妹长舒了一口气，跟大哥说了自己的困扰之后，整个人情绪都舒畅了，她之前旁敲侧击问过大姐，大姐的意见就是要她别惹事。

她不觉得是自己惹事，明明是别人惹她。

她看着一旁正咀嚼着奶糖的大哥，情不自禁地把背挺直了，有人撑腰的感觉还真不赖。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丁宇见大家的情绪都平复了下来，也松了一口气。

半响想起之前的话题，忙追问起来。

“快，跟我说说，船上到底发生了啥？上回写信你就一笔带过，我还以为没啥大事……”

秋火明指使他给自己斟茶倒水，使唤了一番，这才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他的口才好，说到紧要关头，大家都紧张起来，几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船上的经历说完了之后，秋火明继续说道：

“学武还是有用的，羊城还有个赵姐姐，她一个人撂倒了一个壮汉，打得人家爬着走……”秋火明嘴角上扬，脑海里浮现出赵嘉敏的样子。

“哇！”小妹赞叹起来，“我要向赵姐姐学习，张晓光上次还帮大壮骂我，回头，我就去打得他爬着走……”

秋火明看了她一眼，隐约觉得自己的这番教学，大概是出了点偏差。

几个人久别重逢，聊个不停，也不知道过了过久，客厅的光暗了下来。

大家这才发觉外面的太阳都要落山了，秋火明连忙站了起来，“胖子，我们得回去了。”

丁宇立即嚷嚷道：“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行，今天我们家菜多，加你一双筷子。”

“等一下，我留个纸条给我妈。”

胖子趿着老棉鞋，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纸，写了一段话后，把纸压在茶几上。

这么短的路，秋火明也不骑车了，推着车往东门走。

他跟胖子推着车走在后面，大妹跟小妹拉着手走在前面。

丁宇伸手搭在秋火明的肩膀上，“火子，你是不是又高了？”

秋火明点点头，“我估摸着我有1米83了，我也不希望再长了，布料费钱……”

“噗呲”丁宇笑得乐不可支，“胖爷给钱，你给我使劲长。”

“哟，财大气粗了，欸，我问你，你哥修理铺的生意咋样了？”

说到这里，秋火明突然伸手摸了一下跨在身上的布袋，“哎哟，我聊得忘了，我给你带了东西，算了，到我家再说吧。”

丁宇探出头看了看布袋，“嘿，火子够意思，还给我带东西……”

秋火明闪了一下身体，“别乱翻，回去给你。”

丁宇“啧啧”了一声，直起腰说道：“我哥生意贼好，远近都闻名了，啥都修……”

“我爸现在也不说他了，这也是技术活，多学点技术也不差，总比单纯开店卖东西来的强……”

路过东门大桥的时候，太阳刚好沉下去一半，将河水印染成的波光粼粼。

“我在省城的时候，经常会梦到跟你在这条街上走路。”

丁宇瞥了一眼落日说道：“我还梦到跟你抢包子吃，每次我都抢不过你，气醒了。”

“出息。”秋火明单手推着车，另一只手拍掉丁宇的手，跟着一把勾住他的肩膀，“这样就对味了，你这高度搁手，实在是舒服……”

丁宇也不避开，他提议道：“火子，等毕业了，你也来京城吧，咱哥俩一起在京城找个工作。”

“那可不行，我大概率要提前毕业的，估摸着是明年，接下来该怎么走，我还要再看看……”

秋火明抬头看向逐渐黑下去的天空，正思忖间，街道两侧的路灯闪烁了一下，突兀地亮了起来。

他笑着说道：“我要看看……这个世界，能允许我走到哪一步。”

“火子，牛批啊，那等我毕业了，我来找你，总归不能把我们分开。”

“好嘞，咱哥俩一起踏破贺兰山阙！”

“你也乱用古文了，语文老师听到怕是要哭晕了……”

“代指，你不懂。”

“还有我胖爷不懂的东西？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