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蛋看清草席里的女人,忍不住问道:“那是你阿娘吗?”
“嗯。”田丰的声音十分压抑,杨二蛋不敢再问,他想帮忙,这次田丰客气地拒绝了,亲自将黄氏放进棺材里,盖上棺材板,扑在棺材上嚎啕大哭,似要哭尽所有的心酸和愤恨。
等田丰哭累了,杨二蛋道:“走吧,把棺材弄上牛车,给你阿娘找个风水宝地埋了。”
田丰十分听话地起身,二人合力将棺材弄上牛车,沿着回榕树村的路走,终于在半道上选中了一座无主的山头,又费了半天的劲儿才将棺材下葬。
当田丰在木板上刻下“慈母田黄氏”几个字后,杨二蛋惊呆了,“你还识字?”
田丰点点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我阿娘从小就教我念书识字。”
杨二蛋一脸羡慕崇拜,还有一丝不解,“你阿娘识字,怎么你们会落到这般境地?”
寻常人家的女子可没听说哪个识文断字的。
田丰因为杨二蛋雪中送炭,对他十分信任,便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我外祖以前是个小官,可惜家里出了事,被抄了,女子全都贬入奴籍,我外祖提前收到消息,连夜安排人送我阿娘离开。
我阿爹是我外祖家的小厮,他们一群人护送我阿娘逃跑,路上出事的出事,死的死,最后只剩下我阿爹和我阿娘,那个时候我阿娘没有依靠,只能指着我阿爹,我阿爹干脆带我阿娘回老家,说是他娶的婆娘。
二人假戏真做有了我,我小时候也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直到我阿爹病了,家中一日不如一日,阿爹临终前担心阿娘和我护不住自己和家里那点东西,就把田契地契托付村长保管,只说我成年后可以要回来,这些年地里的出息由全给种地的人。
另外五十两银子给了嫁到钱家庄的姑姑,说是一半给姑姑,一半给我们,他还将阿娘的情况告诉姑姑,希望姑姑能照顾我们母子,没想到姑姑就是一条毒蛇,她不仅拿了自己的二十五两,还把我和阿娘那二十五两直接占为己有,用阿娘的身世威胁我们,让我们住在她家柴房,一天就给一顿饭吃。
现在姑姑一家得罪了人,要赔八百文,他们一家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把主意打到我阿爹留下的田契和地契上,阿娘是被他们逼死的!”
钱家庄?得罪人?赔八百文?这些信息整合在一起怎么那么像那一家极品!
杨二蛋猛地站起来问道:“你姑姑家是不是有个叫钱文的人在高家庄高秀才那边念书?”
“你认识他们?”这下轮到田丰诧异了。
杨二蛋只觉得这个世界真小,出门一趟日行一善还能碰到有关系的人,当即将自己和钱家的恩怨告诉田丰。
田丰震惊后,情绪激动地说道:“你家也跟他们有仇,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要替阿娘报仇!我要杀了田氏!”
杨二蛋看他情绪这般不稳定,赶忙安抚道:“这样,我先带你回家,把情况跟我阿娘说说,她很聪明,肯定能想到好法子的。”
田丰正好不想回钱家庄,便跟着杨二蛋一起回榕树村。
深秋的黄昏天色暗得特别快,杨二蛋将牛车赶回青峰山的院子便带着田丰回了村东家里。
江宁刚把院子的地砖贴完,还在打扫卫生,看到杨二蛋带着陌生人回来赶忙放下手里活。
杨二蛋领着田丰进屋,跟江宁仔细说了下情况。
江宁看田丰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怜悯,“既然是二蛋带回来的客人自然不能怠慢,不过我是个寡妇,家里不好留宿陌生男子,但可以让二蛋把作坊那边的屋子收拾出来,暂时给你住。”
“谢谢大娘。”田丰暗暗松了口气,还以为江宁不会收留他,如今对方愿意给他一个落脚的地方他已经很感激了。
因为家中来了客人,江宁又多炒了一盘菜,两荤三素,田丰好些年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吃着吃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
江宁看在眼里没有吱声。
等吃过晚饭才跟田丰坐下来好好问话,“听二蛋的意思你是想替母亲报仇,能不能冒昧问问,你母亲娘家犯的是什么罪?”
田丰眼睑微微下垂,缓缓说道:“听说外祖父是御史,弹劾了不该弹劾的人,被诬陷受贿,天子震怒,将外祖父下了大狱,男丁流放西北苦寒之地,女子皆入奴籍。”
江宁一脸若有所思,“事发至今几年了?”
“十五年。”
“十五年了.....”江宁眉头皱得更紧了,“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你都没去打听一下你外祖家的情况吗?”
田丰苦笑摇头,“我的情况摆在那里,就算想打听也找不到门路,而且.....或许是心虚,我根本不敢对外人提起外祖一家的事,要不是我阿娘死了,今日二蛋又帮了我一把,我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事实上他现在也是破釜沉舟,赌一把。
江宁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先在这里住着,钱家庄那边暂时别回去,我托人打听一下你外祖一家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田丰顺从地答应,杨二蛋看他们商量好便跟江宁要被子和席子,“阿娘,现在天气冷,那边可不如咱家暖和。”
江宁闻言立马去拿被子。
田丰过意不去,“不用那么麻烦了,随便给我一个地方睡觉就行了,我还欠你一副棺材钱,再欠下去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了!”
杨二蛋咧嘴一笑,“多大点事,你要是想还还不简单,你识字,教我弟弟妹妹们读书正好抵了棺材钱,我家请你当先生,好吃好喝伺候着也是应该,哈哈哈.....”
杨二蛋不过是玩笑,田丰还真上心了,当即重重点头,“好!明日开始我就教他们念书识字。”
这下江宁都收起玩笑心思了,“田丰,你不用勉强的,这点钱真不算什么!”
“大娘,我阿娘从小教我念书识字,这些年又跟在钱文身边给他当书童,钱文学什么我也学什么,实话告诉你们,他能过县试和府试都是因为我,若是没有我替他答题,他根本就不可能成为童生.....”田丰还没说完就被江宁捂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