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香水榭。
“姐姐!”院门推开,一袭绿裙倏地晃过,少女呼唤,语中急切且茫然。
穿过池边繁花锦簇的鹅卵石路,房门大开,她一眼便看到正在收拾行李的阿朱。
“姐姐,你这是……”阿碧跨入屋中,惊讶不已。
阿朱一边清点物品,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妹妹,公子既然已经把我们送给洪公子,那往后我们肯定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所以我在收拾行李。”
“我当然知道姐姐在收拾行李,可……可是……”阿碧拧着眉头,轻咬嘴唇,眼眶也倏地红了。
阿朱余光一看,不禁轻声一叹,放下手中物品来到阿碧身边。
“妹妹,刚才公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们就不再是参合庄慕容世家的丫鬟,以后我们的公子就只有洪公子,明日洪公子便要离开,我们自然要跟他一起走。”
阿碧一头扑到阿朱怀里,带着哭腔道:“姐姐,我们从小在这里长大,我早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我们……公子他为什么要……”阿碧谨守礼节,没有质问,更没有冒犯。只是满腔的委屈全部咽下之后,那眼泪儿自然就溢出了。
听着她的话,阿朱心里又何尝不感到难过?阿碧所说,当然也是她心中所想。只不过她更能接受突然的变故,而且只是在阿碧面前把难过全部深深藏起。毕竟,她也只比阿碧大一岁而已,皆是少女之龄。
她伸手轻轻拭去阿碧脸上的泪痕,柔声安慰道:“别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好处,我们不是总时常幻想着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还想过要去闯荡江湖吗?往后我们姐妹俩跟在洪公子身边,想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一个地方。”
阿碧情绪稍缓,湿润的睫毛轻轻颤动,道:“姐姐,以后我们都回不来了,这里再也不是我们的家了。”罢了,她又迈进阿朱胸口,泪水沾湿阿朱衣襟。
阿朱抱住阿碧,轻轻摩挲她的后背,望向燕子坞的方向,心中叹息:傻妹妹,你把这里当成家,可这本就不是你我的家,你把公子等人当做家人,可在公子眼里,或许我们……只是他的财产、物品或工具罢了。
姐妹相拥,便是彼此慰藉。
不论未来如何,至少,她们还在一起。
燕子坞。
位于参合庄核心,以燕为名,自是心念往昔燕国之意。这里也是慕容复的住处。
邓百川拱手道:“公子,阿朱和阿碧……并不在此前筹备的赠礼当中,而且她们身怀绝技,于公子有大用,不知为何要送给洪尘。”忽地把腰弯得更低,“公子,属下并非质问,若有冒犯,公子尽管责罚。”
同样的,身旁三人也都一脸疑惑,他们与阿朱、阿碧相识多年,甚至可以说是看着这两個丫头长大,现在突然送人,心里当然会有不舍。
座上,慕容复并未动怒,反而笑容满面,对着邓百川遥遥伸手。
“邓大哥还请先起,你说的不错,阿朱和阿碧这些年确实帮了我许多,你也是她们的大哥,我又怎能因为几句话而责罚于你?”
邓百川起身:“多谢公子!”
包不同看着慕容复的神情,开口道:“公子红光满面,想来是有好事发生?”
“哈哈哈,包三哥慧眼如炬!”慕容复不再打哑谜,直接取出两只青玉葫放在桌上,道:“都来看看。”
四人上前,公冶乾突然惊呼:“公子,莫非这就是代表醉红尘商家的青玉葫?”
闻言,其他三人跟着大喜。
“不错!”慕容复颔首,面带得色。
“恭喜公子达成所愿!”四人立刻俯首,异口同声地祝贺。
慕容复放声大笑,起身将他们扶起。
“此番成功,四位哥哥劳苦功高,我已命下人备好赏赐送到各位府中。”
四人再谢,而后公冶乾又笑着道:“公子,您拿出两只青玉葫,难道说……”
慕容复点头,拿起青玉葫,举起葫芦底面向四人。
“苏,代表苏州。这是我们本来的目标,送出那四份大礼之后,我与他谈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不过他把苏州葫交给我之后,又取出了这只秀州葫,言称想要与我做个交易。”
公冶乾恍然:“所以,是他主动索要阿朱与阿碧?”
“正是。若非他主动开口,莪又如何舍得阿朱与阿碧呢?她们毕竟是在参合庄长大的,你们与她们有情义,我又何尝不是?”说着,他连连叹息,面色遗憾。
包不同这时说道:“那洪尘果然是表面君子,内力不过是个好色的小人!公子,古来欲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小节。阿朱与阿碧这两个丫头在参合庄长大,本就该为公子大业出力,即便要她们的性命也无不可,更何况眼下只是让她们换个主人罢了。与一州醉红尘的收益相比,付出两个丫鬟也是值得的。公子有此决断,实在令属下佩服!”
慕容复眼底藏笑,轻轻摆手。
公冶乾和风波恶虽是不舍,但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唯独邓百川,眉头轻轻一蹙。
包不同眼珠一转,忽地又说:“公子,阿朱与阿碧虽然送给了那个洪尘,可她们必然依旧心向公子,洪尘既然开口索要,想来也不是表面看起来的正人君子。公子何不埋下一手暗棋,以待将来?”
此言一出,公冶乾立刻跟随道:“老包说得不错,阿朱阿碧跟随在洪尘身边,必能接触到不少核心之事,若是更进一步得到醉红尘的秘方,那公子岂不是立刻必能取而代之?又何须送礼送人以求他人同意?若能掌控醉红尘,天下商家谁不跟随,未来公子大旗一展,哪里还会缺了钱粮?”
两人一唱一和,气氛瞬间高涨。风波恶重重点头,就连邓百川也为之动摇。
慕容复大笑:“哈哈哈,不错,复国必起兵,养兵则必靠钱粮!这些年慕容世家的生意已经几乎做到头了,要不然本公子也不会为了一个醉红尘而从西夏紧急赶回来。一州变两州,就代表我们未来的兵马能翻一倍,留下阿朱和阿碧能做到这一点吗?邓大哥,你以为呢?”
邓百川一听,立刻低头:“公子所言甚是,属下目光短浅,还望公子原谅!”
慕容复淡淡一笑,他方才可是注意到邓百川皱眉,否则哪里会有这么一问。回过头来,他又说:“叫阿朱与阿碧做暗子的想法我也考虑过,但是后来一想,我又暂时放弃了。”
顿时,公冶乾和包不同便要再劝。
慕容复伸手制止,道:“二位哥哥莫急。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洪尘主动索要,那就证明他对阿朱和阿碧定有想法,我把人送给他,他迟早会下手。可阿朱、阿碧在参合庄这么多年,我慕容复又何曾动过她们一缕头发?
以她们的能力,未来势必可以成为洪尘身边的重要人物,接触秘方也是迟早。若我现在急于将此事告诉她们,要是被洪尘发现,那我们的生意可就做不成了。但我如果不与她们明说,等她们的重要性提升或者被洪尘欺负之后,再以娘家人的身份去和她们接触,她们岂能不有所感怀?届时再行策反,洪尘岂能察觉?”
四人纷纷思索,而后异口同声:“公子大才!”
慕容复左右手各握一只青玉葫,脸上笑容仿佛已经看见了醉红尘改姓慕容之日。
入夜,他再度设宴,为洪尘送别。
“洪兄真不再多留两日?这太湖风光众多,我还想着明日继续带洪兄游览一番。”
“不必了,两浙路十四州,目前只定下了苏州与秀州,我还得继续奔波许久。”
“好吧,如此我也不好多留洪兄,也怪我慕容世家能力不足,否则便可再多承接几州,也好为洪兄减轻压力。”说话间,慕容复紧盯着洪尘的面庞。
洪尘似未瞧见,笑道:“那慕容兄可要多多努力了,未来若是经营得当,再多几州也非是空谈。”
“好!在下势必尽心竭力,不叫洪兄失望!对了,我已经吩咐阿朱、阿碧,她们已经收好行李,明日便随洪兄一同启程。”
“有劳了。”
酒宴过后,已是深夜。
慕容复亲自将洪尘送到院门口,看着他进门之后才转身而去。
洪尘刚刚解下外袍,忽地便听一道疾风刺破窗纸,从背后传来。
他立时反抬左手,一指点出。
嘭!
两道内力在空中碰撞炸裂,劲风吹得桌上书籍哗啦啦迅速翻页。
回身,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蓦地撞破窗口飞入,其双眼目光凌厉,掌法更是凶猛毒辣。
洪尘眼神微动,提掌相迎。
顷刻之间,两掌相撞,威猛霸道的劲力扩散,将刚刚关上的窗户全部震开。
黑衣人当即蹬蹬后退,数步之后才堪堪停下,然而内腑激震,让他一时无法动弹。
洪尘寸步未移,笑问:“还来么?”
黑衣人双目一凝,运气提息,劲发于外,狂风自起,而后一式掌法裹挟着深厚的内力,以开山裂石之势悍然来袭。
洪尘立于原地,化掌为拳,侧身直出平拳。
轰!
拳掌相交,黑衣人身躯一震,但这时他却并未退后,反而如同黏在洪尘的拳头上。洪尘出拳的内力与劲道瞬间被他吸收,接着他迅速又是一掌朝洪尘胸口拍来。
洪尘以掌相回,顿时便发现对方打来的竟是自己的力量,可他也只是身子轻轻一晃而已。
旋即,他凝视着对方那双熟悉的眼眸,丹田内力骤然翻涌,磅礴气势陡然升腾。
黑衣人眼眸一颤,正要后撤,却为时已晚。
洪尘压着黑衣人的手掌往后一退。
只听得一声低沉龙吟,黑衣人霎时便以更快更猛的速度倒飞而出,身后木墙宛如豆腐般轻易粉碎,后院那株柳树更是被他撞得剧烈震颤,满树的柳叶儿沙沙乱响。
柳树下,黑衣人单膝跪地,右臂软软垂下,一口逆血上涌,立时打湿面巾。
洪尘脚下一点,身如鬼魅地瞬间来在后院,站在黑衣人三步之外,言语带笑。
“慧木师侄,几个月不见,大力金刚掌练得不错嘛。不过你什么时候连慕容世家的参合指和斗转星移都学会了?要不,也教教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