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老乔的时候,已经到了年前。
这倒不是我和布热阿不愿意往他跟前凑,而是老乔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心魔,玩上瘾了。
司法委办公室门口。
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央荣靠在墙上玩手机,当时我还很纳闷,这小子不是向来和老乔形影不离的么?怎么还自己出来了,就过去问了一句:“老乔呢?”
央荣用下巴往里边一扬,头都没抬说了句:“里边刷视频呢。”
刷视频!
这个词用在老乔身上可太不合适了,他是個喜欢钓鱼、养猫养狗,好逗弄宠物的人,对于这些电子设备向来都不感兴趣的,这怎么刷上视频了?
我绕过央荣,领着布热阿就走进了办公室,一进屋,便已经听见了短视频中的声音。
“勐能县长带领整个县政府的领导慰问失学儿童,并亲口答应为他们兴建学校……”
那一秒,老乔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已经陷入到了一个怪圈。
他开始喜欢聚光灯了,还喜欢上了这种被曝光的感觉,喜欢那种被众星捧月一般围绕其中、说句话就有千斤力道的快感。
像晚年开千叟宴的乾隆。
这种事,要是放在哪个政治人物身上都不为过,但,问题在于他是个毒枭啊!
人家毒枭都躲着藏着,你这不是奔着坤沙那条路一头扎下去了么?
“看什么呢?”
我凑到了老乔近前,老乔指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一行小字儿说道:“留言,这都是勐能县老百姓给我的留言。”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我脑瓜子直发炸!
上面的每一行文字都在振聋发聩!
“感谢县长对仓廪村的援助,我代表所有老百姓感谢您的赠与,有了这些粮食和肉,我们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谢谢县长即将为孩子们兴建的学校!”
原来这些日子老乔并没有闲着,他不光看望了失学儿童,甚至对勐能某个乡村进行了贫困扶持。
最关键的是,这些老百姓竟然满足了!
他们满足了!!
开始在网络上对老乔歌功颂德。
而老乔,则彻底迷失在了这整整69条的评论里。
69条,一整个县的评论就只有69条。
于是,我脑海里浮现的是,在此之前这些老百姓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们被压榨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怎么老乔稍微给点恩惠,就不停的感恩戴德,这要是放在国内,屎不给你骂出来都算你拉的干净。
“哦!”
老乔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连忙将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立即转身说了句:“小哑巴,过来,我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事呢。”
老乔走到保险柜旁边再次打开柜门的时候,之前被我、央荣、布热阿抢夺一空的保险柜再次塞满了美金,这还不算,我还瞧见保险柜旁边的塑料袋里,摆放着无数红包,非常传统的龙凤呈祥红包。
老乔就这么将红包拎到了办公桌上,又从保险柜里拿出几叠钱:“来,帮我往里塞。”
我和布热阿对视了一眼,整个一小时的工夫,我们仨就干了这一件事,那就是不停的往红包里塞钱。
“完事了么?完事了跟我走!”
结束后,老乔就这么大手一甩,走出了司法委的大门,而我、布热阿,则将塞完钱的红包又放回了塑料袋,拎着跟了出来。
等走出了司法委的大楼,我才问了一句布热阿:“这是干嘛去?”
不惹很奇怪的看着我:“等拜年的啊。”
经过他的解释,我才知道,佤族过年,有着自己的礼节,那就是佤历年之前,会有小辈给长辈拜年,他们带着礼品要来看望老辈,基本和国内年前拎着四盒礼串门差不多的意思。
老乔大马金刀的走到了司法委门口,央荣随后拎过来一把竹椅,等老乔坐上去,打那儿开始,司法委门口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了。
有带着盒装米饭来的、有带着鸡来的、还有芭蕉、糯米粑、最损的我见过一个绿皮兵跑旁边商店赶紧买了盒烟,就这,都能过来换老乔一个红包。
老乔还挺乐呵,也不多说什么,反正过来一个人只要放下礼品,他就给红包,哪怕那人送过来的是三节甘蔗和一块白布。
对,就是白布!
白布对于佤族来说是礼节,和哈达的意思差不多。
可要照这么发,这钱有多少算够?莪们装了整整一个小时的红包,不到十五分钟就发完了。
“老乔,红包没了。”
老乔扭头说了句:“回去装。”
我和布热阿立马回到了办公室,那老乔的手机还在办公桌上扔着,保险柜的门依然敞着,当我伸手拉开了老乔办公桌下面的柜门,这才看见里面摆满了一整柜的红包。
“这咱们俩得装到什么时候?”我问了布热阿一句。
“那也得装啊。”布热阿就跟没长心似的回应。
“你不会去多叫两个人过来帮忙么?”
“你怎么不去?”
“放屁,我认识谁啊?”
布热阿转身走了出去,屁大的工夫又走了回来,他是真虎,我让他多叫点人,这小子叫过来十了个,屋里都站满了!
给我气的,多一个字也不想和他说。
在这种情况下,我成了最辛苦的搬运工,老乔在门口大马金刀的坐着,布热阿在楼上装红包,我来回搬运。
发红包的过程中,我甚至看见了二奎,这货是开车来的,但看见我站在老乔身后发红包的时候,他则停那台57旁边愣了半天才走了过来。
“乔老,过年好。”他完完全全按照佤族的规矩给老乔行礼,同时,递上了一块白布。
老乔连话都不带说的,顺手指了指旁边堆满礼物的地方,我则递过去了一个红包。
二奎将礼物放下后,冲着我竟然半鞠躬的点了个头:“许哥。”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逗他说道:“这是坑了你八百万,打算找我报仇来了?”
老乔也不搭理他,二奎则不好意思的笑道:“哪敢啊,以前都不敢,这以后更不敢了。”
这以前不敢,我能听明白,以后更不敢了,我是真没听懂,眼下我并不觉着和以前有任何区别。
二奎看见我满脸狐疑,在我耳朵旁边嘀咕了一句:“许哥,你知道上个站在这儿发红包的人,是谁么?”
我看着他没说话,老乔更是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二奎这才继续道:“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