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听到公孙止的话,哪怕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许多表面上硬气的人在死亡面前是何等的不堪。
可如公孙止这般为了自己活命,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这种心肠歹毒之人着实罕见。
虎毒不食子,此人心性之狠,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你到了现在还要护着他吗?”李莫愁将目光看向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公孙绿萼。
此时的她被公孙子一掌打的重伤,倒在地面上,可身体上的伤势又如何能够比得上心里的痛苦。
听到李莫愁的问话,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提起精神来,语气决绝的说道:“他是我的父亲,我这条命是他给的,救他一命也算是还了养育之恩。”
“我愿意一死来偿还,还请前辈饶他一命吧!”
李莫愁听到这话,倒是对面前这个女子刮目相看,“公孙止如此对你,你还要为了他去死吗?”
公孙绿萼脸上说不出的凄苦,“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啊……”
李莫愁闻言看着公孙止:“你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可公孙止看向公孙绿萼的目光中,不仅没有一丝的无温情和愧疚,反而充满了恶毒和愤恨。
公孙绿萼表现的越是无私和大义凛然,岂不就越发衬托的自己无耻和怕死,这一瞬间他对公孙绿萼的恶意甚至超过了李莫愁。
“既然你女儿以命换命,那我就留你一条性命,不过你身中我的赤练剧毒,倘若不运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强行吹捧真气,只有死路一条。”
李莫愁的话语中暗藏玄机,语气淡淡的说道:“你走吧,日后若想找我报仇,我也奉陪到底,你好自为之。”
公孙止脸上流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他拼命的叩首,而后试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走了两步后,发现李莫愁真的没有追他,转过身去,眼眸之中流露出了无比阴狠的杀机。
“李莫愁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公孙止心中恨意滔天,先是缓缓前行,等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开始发足狂奔。
李莫愁看着他狂奔离去的背影,对着公孙绿萼说道:“我刚才已经警告过他不能够动用真气,一旦动用真气,必然会毒素侵入五脏六腑,当场暴毙。”
“你说他是死还是活?”
公孙绿萼怔住了,连忙冲着公孙子狂奔的身影大声喊道:“爹爹,不要……”
听到她的声音,公孙止连头都没有回,强催体内真气,不顾一切的逃命。
“我公孙家的武功玄奥莫测,只要给我一段时间调息,区区毒素又怎么能奈何得了我?”
他这般想着,却没有发觉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漆黑一片,两颗瞳孔中更是充斥着血色。
跑着跑着,他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烈火灼烧一般,浑身越来越燥热,就连血液都在暴动。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七窍流血,而且流出来的血液滚烫带着黑色。
“啊……”
一股无比可怕的剧痛席卷全身,公孙止脸庞瞬间变得无比扭曲。
“呃……这,这怎么可能?”他在剧烈的痛苦中眼前发黑,“这是情花毒?!”
“我是什么时候中了情花毒?”
“该死!”
公孙止疯狂的运转体真气想要镇压住体内的毒素,可随着真气运转,毒素瞬间侵入到五脏六腑。
他身体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面上,只是抽搐了两下,就再也一动不动了。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李莫愁料定了公孙止这样的小人,根本就不可能听信自己的话。
此人深受重伤,又中了自己的毒功,强运真气之下,要是还能活下来,那才是见了鬼了。
公孙绿萼看到公孙止跌倒在地面上,脸上顿时留下两行泪来,踉踉跄跄的朝着他尸体的方向走去。
李莫愁看她这样也不去阻止,只是语气冰冷的说道:“刚才你要用你的命来换公孙止的命,我已经答应你了,也给了他机会。”
“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了。”
“我给你三天时间,可以料理公孙止的后事。”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我李莫愁的三弟子。”
以公孙绿萼这样的性格放在以往的话,李莫愁是最看不上的,身在乱世之中,尤其是漂泊于江湖,没有缜密的心思,狠辣的手段是很难活得长久的。
公孙绿萼这样的美貌,性格却如此单纯,如同空谷幽兰一般,只适合隐居避世于绝情谷中。
倘若到了江湖上,早晚会沦为别人手中的玩物,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或许是因为自己有了身孕,看到刚才公孙绿萼不惜性命要救公孙止,李莫愁竟然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她说完之后,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夜幕生辰连明月都被遮盖了,甚至看不到一丝星光,只有呼啸的北风怒吼。
此时雪已经停了,天地之间一片冰霜,这是绝情谷已经被血色染红了。
李莫愁踏雪而行,一身紫色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且歌且行,声音婉转而哀怨,似乎是在控诉自己的情郎,不多时就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中。
只留下公孙绿萼看着自己父亲的尸体,看着往日里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绝情谷变成了血色的屠宰场。
她整個人失魂落魄,充满了痛苦和迷惘。
“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忍不住悲泣,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位身穿灰色长袍,身材修长,背着一柄重剑的男子,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这么浓重的血腥味,恐怕死了,不止一个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人正是杨过,他从华山带着欧阳锋的尸体离开之后,就找了个地方,将自己义父的尸体安葬。
欧阳锋死了,他只觉得天大地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一路上四处游荡,偶尔做一些行侠仗义之事,机缘巧合之下竟得了独孤求败的看中。
独孤求败飞升在即,也并没有想过再收一位弟子,却有心将自己的剑道传下。
他看中了杨过的天资和心性,便引导他进入到了剑冢之中。
此地看似寻常,实则没有他的引导,外人根本就进不来。
那跟随在他身边的神雕,经过其数十年的调养早已经通灵,便代他传授给杨过剑法武功。
等到围杀葵花老祖之时,独孤求败就将杨过赶了出去。
他传授给杨过的并不是具体的某一种剑法,而是自己毕生所追寻的天地万物皆可为剑的剑道至理,以及与天地搏击,从而领悟天地至理的方式。
这毫无疑问是最高明的传授。
杨过得了独孤求败的传承,无论是剑术还是内功,全部都突飞猛进,更是趁此机会一举打通了任督二脉,成为天下间有数的高手。
他背着重剑出了独孤剑冢后,也没有什么去处,只是听到沿途的江湖中人都在讨论郭靖和黄蓉召开的英雄大会。
想起自己和郭靖的渊源,以及自己的身世,他还是动了心思,想要前往襄阳,去弄清楚父亲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一路上也不去走官道,只是在旷野中横行,体会着天地间的空旷与苍茫,领悟着独孤求败的剑道传承。
杨过的武功根基本就无比深厚,从小修炼欧阳锋所传的蛤蟆功,之后又得了古墓中的九阴真经残篇。
经过独孤求败的指点后,他一身武功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甚至开始逐步走向以天地万物为师,师法自然,悟道于天地的境界。
沉浸在这种修行之中,甚至不觉时间流逝,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但只要遇到危险,他那无比敏锐的心灵就会瞬间察觉,无锋重剑呼啸而出,如同天柱摧折一般,足可以摧枯拉朽的斩破一切。
等到了绝情谷附近,他忽然闻到了无比浓郁的血腥气,便从那悟道境界中清醒过来,只是略一思索,便朝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
等他赶到之后就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以及在那一地尸体中痛哭流涕的公孙绿萼。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下这种毒手?”杨过眉心紧锁,脸色变得无比冰冷。
他走到公孙绿萼身旁一丈之地不再靠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孩子,江湖经验无比丰富。
知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这满地雪坡和尸体之中只有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哭泣,怎么看都觉得令人毛骨悚然。
谁也不知道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路,与这里发生的惨案究竟又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杨国武武功越高就越发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且不说于天地相比,只是那位留下剑道传承的独孤前辈就绝非自己所能够望其项背。
他内心深处感慨,这天下间隐藏的高人何其之多,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相比于初出茅庐之时的年少轻狂,这时反而越发多了几分沉稳。
因此这时也不靠近,只是开口问道:“这位姑娘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做下了这种恶事?”
公孙绿鄂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有外人来了这里,哭过一场后,痛苦的心情总算是宣泄和缓和了些许。
她眼睛变得红肿,长长的睫毛上依然挂着泪珠,缓缓抬头看向了杨过。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杨过忍不住心头一跳。
“好美的姑娘,恐怕只有当初在古墓中见过的那位龙姑娘可以与之相比。”
他心头这般想着,又看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便忍不住多了几分怜惜。
“姑娘你别哭了,你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公孙绿萼到现在都稀里糊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绝情谷为什么忽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更不知道离莫愁的来路。
只是在半夜中欢听到了喊杀声,等她从闺房中匆匆赶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一地的尸体。
又哪里能够说得清楚?!
听到杨过问起,她越发茫然,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悲,竟然连仇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都不知道李莫愁算不算仇人,父亲虽是因他而死,却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但这绝情谷中的师兄弟们,却又通通都是死在李莫愁的手中。
她越想越是痛苦和迷茫,一时间气血逆冲,眼前一黑猛然吐出一口血,身子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面上。
“姑娘,姑娘……”
杨过看她忽然摔倒在地面上,忍不住心头一紧,连忙走进两步,连叫了几声。
看到公孙绿萼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动静,便赶紧走到了近前,小心翼翼的从地面上将其扶起上半身靠着自己。
等用手指感受过她的鼻息和脉搏后,直到公孙绿萼并无大碍,他这才松了口气。
看了一眼这宛若修罗地狱一般的山谷,他眉心微蹙,眼看这时夜幕深沉,略微思索片刻,便将公孙绿萼从地面上抱了起来,在绝情谷中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将她放下。
“这山谷中唯一的活人便是她的了,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要等她清醒过后再来问一问她。”
杨过这般想着,便在公孙绿萼身旁打坐运功,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一夜。
或许是由于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令人痛苦,公孙绿萼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下午,才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等到缓缓张开双眼时,她甚至都遗忘了昨天晚上所发生过的血腥场景,直以为自己依旧还在绝情谷中,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谷主之女。
可是等她睁开眼眨了眨睫毛,就忽然看到了守在一旁的杨过。
这时昨天发生的一幕幕,瞬间从脑海深处涌现了出来。
“啊……不要……”
公孙绿萼猛然尖叫出声,脸上的神色恐惧而痛苦,宛若见了恶鬼一般,眼泪又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姑娘别怕,恶人已经走了,我不是坏人。”
公孙绿萼苏醒的一瞬间,杨过就发现了,看到她这般惊恐的模样,连忙温声劝导,一直过了很久,才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可不论他在怎么问,公孙绿萼都不愿意多说,问的多了,甚至会让她忍不住抱着头大喊大叫的痛哭流涕。
杨过见她这个样子,实在不忍心继续逼问,只能叹息着说道:“如果姑娘你没事的话,那我就先离开了。”
“莪不想留在这里,你能带我一起走吗?”这是公孙绿萼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声音如同空谷清泉一般叮咚悦耳,只是听着就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舒服。
杨过闻言微微一怔,想到山谷外的那些尸体,暗道:“我也是傻了,这山谷中这么多的尸体,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家,怎么可能敢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没有犹豫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好,我带你一起离开。”
公孙绿萼刚说完,就又忽然想起了李莫愁,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还是不要了,你快走吧,不要留在这里。”
杨过听他忽然转变了主意,不由得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会害怕吗?”
“你不要再多问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害了你。”公孙绿萼的脸色惨白,“你快走,赶紧走。”
“若是碰到那人,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一想到李莫愁那凶残的手段,她就浑身颤抖,不寒而栗。
“你说的他是指杀害这山谷,那么多人命的恶贼吗?”杨过眼眸之中闪过冰冷的光芒,“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更不可能走了。”
“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做下这种丧心病狂的恶事,竟然敢屠人满门。”
“这种魔头,若是不一剑杀了,恐怕日后还会做出更多恶事。”
他武功大进,贯通了任督二脉,又学了独步求败的剑法,武功之高,以堪称是当世一流。
五绝之下,少有人能敌。
纵然是公孙止复生,与其厮杀一番,胜败生死,也要打过才知道。
杨过很清楚自己的武功,虽然不如传下见到的那位独孤前辈,但放眼江湖上已经是少有人能及。
他所见过的高人绝不在少数。
无论是郭靖,黄蓉,欧阳峰,洪七公,又或者是陆念愁,李莫愁等人,都是这江湖中最顶尖的强者。
眼光和见识都绝非寻常,江湖中人可比,自然知道自己一身武功的强横。
眼看有人坐下这种凶残狠毒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丢下公孙绿萼这柔弱可怜的女子,孤身一人在这里。
“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一根汗毛。”
公孙绿萼闻言,反而更加惊慌失措,“你不要再说了,快走,快离开,马上离开这里。”
“我不想要害了你……”
她越是这般,杨过就越发觉得这女子不仅人美,就连心地也是那般的善良,心中变越添了几分好感和怜惜。
“姑娘你放心吧,我杨过虽然算不上什么盖世豪侠,但一手剑术也足以斩杀邪魔外道。”
“无论敌人是什么来头,我都会替你做主。”
公孙绿萼看他年纪轻轻,口气却这么大,直以为他是那种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眼看几次三番的劝阻,杨过都丝毫不为所动。
她顿时有些急了,咬了咬唇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离开。”
她实在是不想因为自己而害了这个无辜的年轻男子。
李莫愁能够以一人之力灭了整个绝情谷,武功之高简直匪夷所思,绝不是他所能够比拟的。
“那女魔头说过我的命是她的了,如果发现我不在谷中,说不定就会追上来杀我。”
“可如果我不走,岂不是会连累了这无辜的人?”
公孙绿萼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先和杨过一起离开,等到半路分道扬镳之后,自己再独自一人回到绝情谷中。
毕竟自己的父亲以及一众师兄弟们还抛尸荒野,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将他们的尸身给下葬。
杨过听他这么说,皱了皱眉,心下暗道:“看来这姑娘是不信任我的武功,害怕我也遭了那魔头的毒手。”
“也罢,不如现在她离开,等她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一个人回来,会会那魔头。”
两人各怀心思,同时达成了一致。
公孙绿萼担心李莫愁不知何时就又会再回来,可是山谷中父亲和那些师兄弟的尸体却又不能不管。
如今是冬天,这又是荒郊野外,有一些饿极了的猛兽,寻着味道过来,恐怕会将他们的尸体吞个干干净净。
“公孙姑娘,依我之见不如将这些人的尸体聚在一起直接火化了,也好过将他们抛尸荒野,为了那些野兽的好。”杨过看着谷中那遍地尸体问道,“你觉得呢?”
公孙绿萼早已经没有了主意,听到他这么说,便答应了下来。
杨过在剑冢练剑,无论是体魄还是争气,早已经今非昔比,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便将尸体聚拢在一起。
然后从谷中砍了一些枯树作为此柴禾,放了一把火,让所有的尸体都被烈火吞噬。
公孙绿萼看着公孙止的尸体被熊熊燃烧的烈火完全吞噬,原本就已经红肿的眼睛,再次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哭,明明公孙止那么狠心和决心的对带她……
等到草草的处理完了后事,她便和杨过一起匆匆忙忙的离开了绝情谷。
……
李莫愁这边离开绝情谷后,却根本没有想过公孙绿萼会不会离开。
本就是一念之间,决定留那个小女子一条性命。
她若是不走,那自然是最好。
若是逃走了,日后有机会碰到了,一剑杀了便是。
以她今时今日的武功,纵然是五绝高手也可与之争锋。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弱女子。
绝情谷的事情尘埃落定,她松了口气,只打算从府中调一些下人,到时候去将整个山谷收拾出来,就可以搬过去了。
“等到那臭男人回来,我才不要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哼!”
李莫愁一想到陆念愁,心里又是思念,又有几分不快。
与此同时,体内的真气竟然开始疯狂的暴动起来,无比可怕的痛苦从五脏六腑涌现。
她脸色顿时一变,“那毒素不是已经被炼化了吗?怎么还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