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江都柳氏

时至正午，天光大明。

柳氏族地。

青霭缠山处隐现飞檐斗角，千年古柳垂丝如帘，将百里族地尽皆笼在碧烟里。

远来灵舟逐渐放慢速度，其上的柳氏一行人也终于是心中一缓，望着眼前之景，面色都不由柔和几分。

“到了我柳氏族地，却是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虬髯大汉咧嘴一乐，控制着灵舟缓缓飞下。

他们柳氏虽然为金丹家族，但这护山大阵却极为不俗，名唤“万柳碧天”，乃是初祖耗费诸多资源，特意请四阶阵师布下。

平常时不见端倪，可若有仇敌来犯，全力驱使下，就连元婴修士一时半刻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而这也正是柳氏族人的底气所在，纵使张氏得了照心境前辈为客卿老祖又如何，终究不是自身实力，就如那镜中水中月，无有变故还好，一旦有着变化，则必会遭到反噬……

待灵舟飞至碧色烟幕前，虬髯大汉抛出一枚柳叶状令牌，顷刻融入烟幕，倏尔一荡后，烟气开始向两侧分散，让出了入阵通道。

而灵舟不见停歇，一头扎入了其中。

入阵动静不大，却仍是吸引了一大群人围了上来。

虬髯大汉哈哈一笑飞下灵舟，正想与围上来的族人说笑几句，却陡然发觉他们脸色肃然，全无以往相迎时的欣喜感觉。

他心中一怔，不觉问向族人中的一名纶巾男子：“柳河，这是怎么了？”

男子正容回道：“二叔，张氏来人，现在正于殿内静候。”

“什么？”

虬髯大汉吓了一跳，颇有些不真实之感。

明明刚才还在想着自家族地安全，怎么转眼就有着不速之客上门了？

他双眉紧蹙，不由回首看向灵舟之内。

便见木冠老者眸光轻闪，与身旁一人吩咐道：“且先将墨袍人安置妥当，具体如何安排，等我回来再定。”

“是。”

那人当即领命，带着灵舟向族地知客之地飞去。

其余人则统统轻身飞下，引得族人纷纷见礼叩拜。

木冠老者稍稍颔首，问向柳河道：“张氏是谁前来，又是何时而至？”

柳河回道：“来人有三，带头的是张氏二爷张贺轩，另外两个应是其子侄辈，只有筑基之境。”

“至于何时而至……今天一大早他们便有着叩阵之举，且递上了拜帖。”

“家父见他们只有三人，还客客气气一切循礼行事，自忖不能被他们寻到了由头，便作主将他们放了进来，此时正在殿内作陪。”

木冠老者点了点头，稍有思忖后朝着族地正殿走去，虬髯大汉等人连忙跟上。

一行人沿着九曲回廊自柳林穿过，耳边悠悠风起，可发现廊柱皆用新柳催生而成，年轮间还沁着青翠汁液。

而檐角垂落的柳枝系着青铜铃铛，此时风过惊起白鹤数只，翎羽扫过碧瓦上浮动的灵气流云，绘就自然之韵。

只可惜如此悠闲之景，他们却一时没有心绪观赏……

未有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族地正殿之前。

虬枝如龙的老柳根系盘结成拱门，枝桠间悬着墨底金字的“万柳归宗”匾额。

虬髯大汉等人抬眸望去，浮躁心神不觉一定。

“可是柳家主来了？”

这时殿内传来一声笑言，木冠老者抿起笑意，笑呵呵地踏步而入：“张老弟前来，老夫却有失远迎，真是失礼，还望张老弟勿要怪罪啊。”

众人随之走进，一眼便瞧见了来人张贺轩，此人身着灰袍，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此时正起身示意，闻言挥了挥手道：

“柳家主太客气了，张某不请自来，方是失礼之举。”

柳张两家虽然近日里有过资源争夺，但明面上的关系尚未撕破脸皮，所以眼下倒仍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待众人按定主客之位落座后，又是一番客气寒暄，谁都没有主动提及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柳航无有座位，站在木冠老者身后，与对面侧向同样站着的一个皂袍年轻男子使着眼色。

皂袍男子名叫张恒，与他年岁相仿，幼时常在一起嬉戏修行，关系极好，只是近些年都忙于筑基，这才失了走动。

本以为对方会有所回应，可让他意外的是，皂袍男子见状却是无声冷哂一笑，而后便移去视线，再不理会。

他恍然一怔，第一次体会到了因着利益背道而驰的感觉……

张贺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见虬髯大汉等人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心下一动，终是开口笑道：

“柳家主，昨日张某夜观天象，发现千嶂山一脉雷火并现，似有道痕生出，不知张某的眼力可否准确呀？”

“果然是为道痕而来！”虬髯大汉等人心中一凛。

木冠老者却神色不动，淡淡言道：“千嶂山距张氏族地有百万里之遥，张老弟竟然仍有发现，这份眼力，怕是照心境修士也有所不如。”

张贺轩笑容一滞，听出了对方的讥讽之意，不过他此次前来本就没打算好说好了，索性顺水推舟道：

“让柳家主见笑了，其实观测到天象的非是在下，而是客居我张氏族地的邓前辈……”

木冠老者双眉一蹙，语气放冷：“张道友绕来绕去，到底想说什么？”

张贺轩一副为难模样，咬了咬牙道：“实不相瞒，张某此次前来也是替邓前辈办事。”

“千嶂山雷火并现，想来应是雷火双属道痕……是也不是？”

他问了一句，木冠老者等人却无有反应，他也不为之停顿，继续道：

“柳家主，恕在下直言，此等双属道痕颇为罕见珍奇，虽说只有三阶之品，但价值却难以估量，尤其是若遇上恰好精于雷火大道的修士，更是以十倍乃至数十倍往上翻。”

“此等灵物，又岂是我等可以珍藏享受的？”

说到这，他眯眼瞧向众人：“说来也巧，邓前辈修的便是火行大道，对此等双属道痕颇为意动，这才令在下跑这一趟，是想问问柳家主可否将此道痕割爱……”

木冠老者脸色逐渐阴沉，望着侃侃而谈的对方不发一言。

“若柳家主同意此事，我张氏也不会让柳家吃亏，这里面是得自苍林深处的三阶木属道痕，品质极佳，与那雷火道痕相比，更适配于柳家主修持。”

张贺轩有所察觉，却不以为然，自顾自得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玉瓶，推至老者面前，笑道：

“另外还有灵石三万，事后自当一并奉上，怎么样柳家主，我张氏可谓是诚意满满，不知您意下如何？”

若说适才木冠老者的脸色还只是阴沉，现在已然是难看至极。

若自己手中只是单一的雷属道痕，如此交换还能算是他占了些许便宜。

可换做雷火双属道痕？

别说三万灵石，就是三十万灵石也不行！

毕竟双属道痕一向是有价无市，更别说他手中的实为三属道痕……

张贺轩如此出价，显然是料定他柳家不敢拒绝。

可问题是，若真是那位被张氏施救的邓姓前辈属意此次采纳的道痕，他柳氏吃点亏也就吃点亏了。

但以他对张氏的了解，此事极大可能是其自作主张，借用对方之名来施压……

“柳家主是要考虑考虑么？”

眼见老者不应，张贺轩也不着急，挥手把玉瓶收起，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张某就晚些时候再来，不过还需让柳家主知晓，我张氏耐心十足，邓前辈却是等不了太久……”

他微微一笑，稽首行礼后大步走去，身后两个张氏后辈亦步亦趋。

“老二，送送张道友。”

“是。”

虬髯大汉闷声一应，走形式一般跟了出去。

“父亲，难道此次所得真是雷火双属道痕？”先前作陪的青袍中年男子出声问道。

木冠老者不答，目光沉思，显然是在思忖着对策。

不多时虬髯大汉回返，一进门便高呼道：“父亲，三属道痕当值百万灵石，万不可便宜了张氏啊！”

“三属道痕？”青袍男子一怔，不敢打扰老者，连忙问向大汉：“二弟，又哪来的三属道痕？”

虬髯大汉没有犹豫，一五一十的将千嶂山之事说了个清楚，其中也包含重伤濒死的墨袍人。

青袍男子又是一愣，可还不等他回神，木冠老者便问道：“族中可还有水属道痕存留？”

男子回道：“有是有，只是品阶都不太高……”

他们柳氏五行喜木，族库中多珍藏木属灵物资源，其余的都不太多。

木冠老者点首道：“且先取上一些，随我来。”

一行人迈步出殿，踏着青石板上斑驳的柳叶纹，朝族地的知客之处纵去。

片刻后，当他们看到负责将墨袍人送至此处的族人，此时却满头大汗、虚虚晃晃站在门外，心中不由一凛。

“怎么了？”

族人回首望来，心中终于一定：“三叔，那人……那人醒了！”

众人目光一凝，相视一眼后，在老者的带领下慎重步入院中。

只一瞬间，他们就仿佛自天空坠入深海，除了好似无穷无尽的水意弥漫外，此方天地骤然一窘，十余张脸倏尔涨至通红。

“前……前辈，我等无有恶意。”木冠老者周身亮起青苍微芒，竭力抵御着压力之外，急忙出声相告。

下一刻，犹如山倾海覆般的压力悄然散去，众人脚下一软，纷纷跪伏在地大口呼吸。

好一会儿，他们才恢复过来，不由心有余悸的抬眸看去。

便见暮春细雨织就的薄烟里，一道墨袍身影盘膝坐于紫檀软榻。

褪色的竹帘半垂，漏进几缕天光斜斜切在他肩头，墨色袍袖垂落处露出半截苍白手腕，指节分明的手随意搭在炕桌边沿，桌上一角仍沉淀着半凝固的血痂。

铜炉沉香袅袅升腾，在他眉目间凝成朦胧雾障，鸦青色长发未束，随破碎玉簪一同稍显凌乱的散在背后。

眼尾一道疤痕被水气洇得发红，其眸色却似深潭映月，温润底下沉着寒芒。

此人正是陈沐无疑……

檐下铜铃忽然无风自响。

门槛外三丈外，柳氏七房一十三口人挤作一团，呆呆望着眼前一幕，却是已然失神。

最前头的木冠老者踉跄半步，突然改变了心中所想。

他将陈沐带回，本来是期望对方为元婴境高人，能够助他柳氏不惧张氏施压。

甚至就在方才前来之际，他还在想着或许可以将张氏压力转移到对方身上，说通透些也就是变相利用。

可是现在来看，他不敢了……

他虽然不是元婴修士，但身为一族之主，平时往来也面见过不少前辈，但给他的感觉，无一例外皆不如眼前之人。

“元婴之上是为问道境，难不成此人是……”

他瞳孔一缩，不敢再想下去。

如此境界的人物，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谋划，尤其是对方身负重伤出现在千嶂山，会不会有追杀此人的仇家？

一时间，他心中突然后悔不已，若论烫手山芋，此人还要比三属道痕强上百倍！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

当下所想，只有安安稳稳的将眼前人送出他们柳氏才是正事……

念及此处，他强自冷静下来，躬身一礼道：“在下江都柳氏柳鸿云，于千嶂山偶见前辈重伤在地，便自作主张将您带回族中，若是因此坏了前辈忌讳，还望前辈勿要怪罪。”

“江都柳氏，千嶂山……”

陈沐眸光流转，喃喃一语。

其实他自太玄界传来前还尚有意识，可在经历了酷似神魂撕裂的传送之痛后，意识已经模糊崩溃，等他又坚持着把此界的传送阵点破坏掉，未走出多远，就跌落在一方青石之上。

再度醒来，便发觉自己到了一处陌生环境，心中难免警觉，这也是柳氏族人为何险些憋死此处的原因。

而见陈沐一副没有听过他们名号的模样，柳鸿云心中愈发坚定对方不是丹水郡之人。

尤其是昨日还尤为明显的伤口，此时竟然已经荡然无存，只余几道浅显不见的痕迹，此等恢复能力……

“莫非此人真是中都人士？”

此中都可不是他们柳氏名号前面的江都可比，前者是囊括九州二十七郡之地，而江都，不过是丹水郡下辖的一府之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