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伯家的厨房不是一般的大,后面还有一间堆满了柴禾的柴房。三口大锅的灶台,里锅用来煮饭,中锅用来煮汤,外锅用来炒菜,可谓是三火齐开。
农村里烧饭,起码得两个人,一个人炒菜不说,另一個人还得不时的往锅洞里添柴。叶大伯陪着几人聊天,叶文君还是去了厨房帮忙。如果不是中途叶大伯的大女儿叶芳回来帮忙,这顿饭怕是还要更迟一些。
不过。
这顿饭依旧烧了快个把小时。
油锅的呲啦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菜刀砍切砧板声,几人的谈话声响成一片。等饭菜上桌,把堂屋门一关。火盆,再加上桌上的两只酒精炉,倒是一点也不冷。
三请四催的把李樵几人送上桌,叶大伯又起开了一瓶白酒,拿着白瓷盅给几人倒上,直接站起来道:
“多谢几位同学送君儿回来,她日后在学校还得麻烦几位同学照顾。我大老粗一个,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不会说话,这杯酒我先干了。”
“大伯见外了,我陪你走一个。”
顾远端起酒,小盅一口喝尽。
俆友和李樵原本不打算喝酒,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好辣,好辣!”
俆友扇着舌头。
顾远见状,赶紧给他夹菜,“多吃点菜就不辣了。”
李樵也觉得辣嗓子,但他习惯性装逼,又不想像俆友那样丢面子,反而一抹嘴,喊道:“好!”
“没看出来,小同学酒量还不错,再喝一杯。”叶大伯见状,又给他满上一盅,李樵顿时就怂了。
“大娘怎么还不上桌吃饭啊?”
李樵看着盅里的白酒有些发愁,忍不住问道。
徽省可没有不许女人上桌吃饭的规矩。
即便是有,那也是家里来客,没有位置,只能仅着客人先上,自己在厨房里对付一口。要是有多余的桌子,那就分为喝酒的一桌,不喝酒的一桌。
这都是十分普遍的安排。
“大娘还在烧菜呢。”叶大伯道。
“不用烧了,菜已经够了。”顾远搁下筷子,把还在厨房忙活的叶大娘和叶芳喊上了桌,然后又给对方敬了一杯酒,“大娘为了咱们几个,也算是忙活了一天,我也敬大娘一杯。”
原本就是花花轿子众人抬。
这话一出口,叶大娘看顾远更顺眼了,笑的都合不拢嘴,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樵也装逼的站起来,“我也敬大娘一杯。”
酒过三巡,借着酒劲,桌上总算是热闹起来。
俗话说。
酒品见人品,便是如此。
上辈子顾远因为有胃病不能喝酒。
所以就喜欢观察酒桌上那些人酒后的言行,林林总总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辨人的法子。
叶大伯只是个普通的农民工,性子懦,喝多了之后,就捂着脸嗷嗷哭,说叶文君这丫头命苦,爹娘都不在了。叶大娘泼辣凶悍,一个劲的拼酒,要把李樵给喝到桌下去。
李樵骨子里是个张狂的人,自然也不服输。
俆友喝了三杯就困意十足,趴在桌上看电视,他是个内敛的人。
叶文君和她表姐叶芳没有喝酒,束着手坐在一边。
几杯酒,便能看清人生百态。
两瓶白酒很快喝光,叶大娘还要再开新酒,不过被顾远给拦住了,当下也就没有再喝,几人围在桌前聊天闲扯,叶大娘自然对这三个送叶文君回来的男生相当好奇,于是就直接开口问道:
“对了,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顾远拍了拍李樵,道:“他家是六洲的开发商,市里好几个在建的楼盘就是他家弄的。”
叶大娘肃然起敬。
他们这些农民工能接触到最多的也就是包工头,没想到居然还有个来头这么大的。叶大娘又回想了一遍,确认待客没有不周到的地方,顿时笑的更开心了。
“那他呢?”叶大娘又看向俆友。
顾远想了一下,“他爸是核心资源空间转移管理员。”
叶大娘:“???”
虽然听不懂。
但很厉害的样子。
“那你家呢?”叶大娘又问道。
她自然能看出来,这三人之中,以顾远为中心,怕是这孩子家境也不差。
“我就是普通家庭。”顾远笑嘻嘻道。
……
这桌饭大抵就吃了不到一个小时,眼瞅着快到八点,在没有夜生活的农村,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很晚了,顾远也准备起身告辞了。
在别人家吃了一顿,已经够了,若是再过夜,可就说不下去了。
毕竟只是大伯,又不是亲爹。
中间还隔着一层。
“我送你们……”叶大伯赶紧起身。
李樵和俆友都喝的醉醺醺,回去的路又偏,一路上还有好几个水塘,要是出事就麻烦了。
“不用送了。”
顾远拍了拍已经趴在桌上的两人,一股真元已经渡了过去,瞬间还迷糊的两人顿时清醒过来,“咱们回去了……”
刚一出门,就是一股寒风掠来。
原来。
又下了雪。
叶大伯又是回家拿伞,又是拿矿灯,不管怎么婉拒,他都坚持把四人送了回去。然后顾远又担心对方酒喝多了,半路出事,又送了他一程。
等回去时。
叶文君正在烧水,而且她还担心太冷,在屋子里用几根木柴支起了火堆。
因为地面没有水泥,也不用担心把地面烧炸,红砖墙也有着透风,不用担心煤气中毒。
李樵跑过问,“我们晚上睡哪?”
他发现,整个家里就两张床,都是单人床的尺寸,一米二左右,还没被褥。
“我现在去铺床。”
叶文君闻言,赶紧从衣柜里取出被褥。
不过。
让顾远有些意外的是,叶文君居然还把那一大一小的胖大星带回来了,摆在外屋的床头上。一见这架势,还有大牡丹床单,李樵就知道这不是他们能睡的地方。
“那个,盆在哪,我们准备洗洗睡了……”
俆友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顾远翻着白眼,问他,“什么盆,洗什么,你要洗屁股吗?”
俆友恨不得想把顾远掐死,赶紧解释道,“睡觉前不得洗把脸,洗洗脚吗?”
“我去拿。”
叶文君赶紧起身,又从床铺下掏出一个塑料盆,一个铁箍围起来的木盆,“我来给你们打水。”
“不用了,我们自己弄就行了。”
俆友可不好意思让女生照顾,接过盆,从锅里舀了热水,也不好意思再要毛巾。坐在床沿上,双手抄着水凑合洗了脸,然后又在裤腿上擦了脚上的水。
李樵也跟着有样学样,然后脱的只剩秋衣裤,两人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没等片刻,又赶紧爬起来,把毛衣、毛裤给穿上,重新躺了进去。
山里太冷了。
被窝冷的和冰窖一样。
虽然酒醒了,但今天也奔波一天,也累的不行,没一会就传来了鼾声。顾远跑过去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实在挤不下去,于是又走回前屋,却发现叶文君又重新打好了水。
“你也洗把脸。”
她把毛巾泡在盆里,拧干了,递了过来。
“哎,好。”
两人洗完脸,又把洗脸水倒进脚盆。
木脚盆的热水轻轻晃动,或许是常年搁在外屋厨房,木盆上的热水还泛着些许油光。
两人站在盆前:
因为家里实在是没坐的地方,唯一的小马扎,还是灶台锅洞门前小树桩。
就连先前俆友和李樵洗脚时,也是坐在床沿。
“你先洗。”
“你先洗。”
两人异口同声道。
接着。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锅里没热水了,我再去烧一锅。”叶文君赶紧道。
顾远笑了笑,“算了,烧一锅水,起码还得大半个小时,一起洗吧。”
叶文君迟疑了一会,点点头:“嗯。”
两人坐在床沿,木盆里,波光粼粼,一双大脚、一双小脚,泡在水里。
小脚缩在一边,明显崩的紧紧的,脚趾都好似抓了起来一样,仿佛要把木盆给提起来一样。
大脚有些不安分,脚趾一会岔开,一会又抠紧。
不小心碰到小脚的时候,那双小脚顿时往旁边缩了缩。
“水凉了。”
“嗯。”
“咦,水好像又热了。”
“嗯。”
……
直到脚都泡的有些发白。
叶文君这才拿出擦脚布来,顾远一见,这才把脚顺着裤腿擦了擦。谁料到叶文君轻声道,“我来帮你擦一擦……”
说完。
把顾远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擦脚布包裹起来,轻轻的擦起来,就连脚趾缝都没有落下。
擦完之后,这才擦起自己的小脚。
“你晚上怎么办?”叶文君问道。
她问的是睡觉。
因为李樵和俆友那张床,已经挤不下第三人了。
顾远随意套上鞋,来到火堆前,“我不睡了,坐在这守夜。”
“哦。”
叶文君没有多说。
也套上了鞋子,把两人的袜子搓了搓,放在火堆不远处烤着。接着出门倒了洗脚水,坐在床上,抱着膝盖。
“你早点睡吧。”
顾远干脆起身,关了灯。
黑暗顿时侵入屋子,只剩下火光跳跃。
“哦。”
叶文君应了一声。
悉悉索索的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
屋外的雪似乎越来越大了,压下了世间一切的声响。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响,以及李樵和俆友此起彼伏的喊声。
顾远坐在小马扎上,闭上眼睛,催动着真元围绕着周身筋脉运转着。
一圈。
两圈。
三圈。
……
就在即将运行第四圈时。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顾远?”
“嗯?”
顾远睁开眼睛。
只听叶文君用着比蚊子还轻的声音问道,“你,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