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秦熔过来,大家反应很激烈,俆友和李樵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吴晨辉也斜睥着对方。
他这种老油条的胆性,也不是软柿子。
不少学生都从屋里窜了出来。
这一幕倒是把秦熔和另外两个人给唬住了。
“回去,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还没说什么,有必要那么激动么?顾远摆摆手,示意他们做自己的事情,自己走了上去,“好久不见,不过,你的变化倒是挺大的。”
网吧最后一次见面,对方还是背着书包,留着锅盖头,戴着眼镜的初中生。
此时,已经蜕变成了社会青年。
无袖的T恤上,还露出胳膊骷髅头纹身,右耳上戴着十字架的耳钉。
和记忆中的模样,已经对不上了。
“是吗,小时候我俩都喜欢八神庵,我就盼着自己能搞个这样的发型,结果染完了,发现丑的一比。”
秦熔笑着搭话,把脑袋一撇,道,“换個地方聊一聊?”
“行。”
顾远点点头。
俆友几人见状,偷偷的跟在了后面,显然是担心到时候打起来,顾远会吃亏。
秦熔回头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支使跟着他的两个人,“你们自个转一会,我和兄弟聊聊天。”
这两个人也是纯纯的杀马特,模样看起来比秦熔还小些。
他俩发现有群孩子正趴在地上打弹珠,于是直接走过去蹲下看了起来。那群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抬头就看见两个杀马特正盯着自己,吓得弹珠都不要,赶紧躲进教室。
俩人觉得无趣,只能换一个地方遛。
“小弟都带上了。”
看着这一幕,顾远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俩是我在网吧认识的,听说我和高考状元是兄弟,还不相信。我想咱们兄弟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就带他们过来看看。”
秦熔笑道。
他从兜里掏出烟,递了一根,“抽吗?”
顾远接过手,他帮忙点着,然后又自己点了一根,这才笑道,“混得不错,暑假班都干起来了,规模还不小,我上次数了一遍,差不多都有五十来人了。”
“我就是暑假闲着发慌,随便找点事做,你最近在哪发财?”
“什么发财,到处瞎混呗,我已经很久没去学校了。”
秦熔吐出一口烟圈,显然不想谈这些,“我听说你干得不错,好多人都在说你,没想到成了状元。有时候回家,我都能听见隔壁在教育孩子,要孩子向你学习,忽然想起来你好久都没有找我玩了。”
“到现在我还记得以前天不亮到你家喊你上学,你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我只能坐在旁边看小说等你起床。”
顾远笑了笑。
初中那会,关系的确挺好,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对方当兄弟看。
不过。
对方那是喊自己去上网,趁着天不亮,玩上半个钟头,结束后还能赶上早自习。
所以他才会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秦熔似乎陷入了回忆,絮絮叨叨的说着初中的一些事情:“我还记得,有次我被同学带人在路上堵了,你替我出头,后来也被揍了一顿。然后还骂我傻逼,被人堵了不知道跑,站着让人打。”
“打你的那几个人,我听说他们复读了,找个时间,咱们兄弟俩各带几个人,去搞他们一顿。”
顾远打了个哈哈,敷衍道:“说这事干嘛,都过去好几年了,我早就忘了那些人的样子了。”
秦熔愣了一下,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疏远,愣了半天没能接上话。不过这句话也似乎在他心底落下了些许涟漪,“是啊,过去四五年了,我都快十八了,已经占了我人生的四分之一。”
“多年不见,晚上搓一顿,咱们兄弟喝几杯。我来请客,算是给你庆祝一下?”
顾远笑笑,“晚上莪还要看学生晚自习,不是太方便。”
秦熔笑脸一僵,接下来却是没有再开口了。
等一根烟抽的差不多了,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狠狠的踩熄,“没了,我过来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现在的你,真有个书生的样子啊,和我们都不一样了。
“对了,以前的事情,对不起。”
顾远目光一动,“事情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
秦熔似乎是听懂了话中的意思,苦涩笑了一声,这才站起来,潇洒的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道,“走了,不用送了,你回去看学生吧!”
然后走到正在看老头下棋的两个杀马特身边,一人给了一脚,“走了。”
“秦哥,这就走了?”
“中午不一起吃饭吗?”
两个杀马特还在问。
秦熔双手插着兜,“你们眼睛呢,没看见人家还得看学生么,哪抽得出时间陪我们瞎混?”
“你不是说大家都是兄弟吗?”
“既然是兄弟,再怎么忙,吃顿饭的时间也能抽出来吧?”
“是啊,这也太不够义气了吧?”
三人一路絮絮叨叨,身形越来越远。
顾远转过头,就发现俆友几个人蹲在墙角,叶文君也拧着手,正满眼紧张。
除了他们之外,大部分的学生都跑了出来。
“他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来找你要钱的?”俆友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们提防了好几天的‘大反派’,就这么简单的走了。
李樵嘿嘿笑道,“那是他识相,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巴掌,都能把他打个粉末性骨折。”
距离太远,两人谈话声又小,他们可听不见。
顾远摇了摇头,对他俩说,也是对叶文君解释,“不是来找麻烦的。以前的朋友,就是专程来看看我,再随便聊一聊,现在话说完了,这不就走了么?”
“放心吧,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说完,他看着站在外面,凑热闹的学生们,直接吼道:
“休息时间结束了,都给我回去上课。”
学生们顿时乱哄哄的一片,涌向教室,经过短暂的混乱后,教室内又传来了叶文君的讲课声。俆友和李樵见到对方不是来找茬的,又重新摆起了棋盘。
小一些的孩子也开始写起了作业,偶尔交头接耳的低声说着话。
这样的场景,倒有种独特的感觉。
顾远坐在台阶上,听着此起彼伏的蝉鸣,望着秦熔远去的背影,默默的抽了一根烟,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有些人可以做兄弟。
但有些人却不行。
不管是对兄弟,还是对恋人,在他这里,就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你就啥也不是。
秦熔走后就没有再来过。
不过,他那一头八神庵似的红发,在小城市内相当显眼。路过门店时,袁荭一眼就看见了。愣了半晌,她最终还是认出了这个和顾远一同长大的孩子。
于是袁荭转头就给顾远打了电话:
“他爸去世之后,他妈都管不住他了,居然把头发染成这样,你可千万不能和他学。”
“我听说他现在和一群痞子在一起,在街上混世,你以后一定要少和他来往。”
顾远沉默了片刻,这才点点头:
“晓得了。”
……
接下来时间过得飞快。
李樵和家人去游西子湖去了,俆友在超市找了个拣货员的暑假工,只有闲暇时间才会过来坐一坐。
期间。
鱼学敏也过来转了转。
顾远差点没认出对方来:
“兄弟,这段时间你去非洲挖钻石了?”
“我在考驾照。”
鱼学敏撑着眼镜,她整个人几乎晒黑了两个色度,“最近一直在练科目二,学员很多,一下午最多只能摸两次方向盘。”
“暑假练就这样……”
顾远以前是大四的秋天考的驾照,总共就五六个学员,几乎可以一天练到晚,“学的怎么样?”
“小事一桩,难不倒我!”鱼学敏撑着眼镜,信心满满道,“明天科目二考试,教练都说,以我的水平闭着眼都能过。”
叶文君攥紧了拳头,替她打气:“加油。”
第二天鱼学敏一进门,就瘪起了嘴,“呜呜,科目二我没过。侧方位停车压线了……”
“失败是成功他妈,再接再厉。”顾远安慰道。
鱼学敏撑着眼镜,“艰难困苦打不倒我,我怎么说也是全省理科第三,小小的科目二难不倒我。我已经预约了七天后再考,教练说我太紧张了,要不然以我的水平就算是闭着眼都能过。”
七天后。
鱼学敏一进门又瘪起了嘴,“呜呜,科目二我又没过,定点爬坡我熄火了。”
又是七天。
“我又没过,倒车入库挂了。”
“兄弟,你考试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把眼睛睁开啊!”
顾远笑不活了。
转眼暑假过半,到了8月8日,奥运会召开,几乎是举国欢庆。
暑假班也顺势放了个假,给他们去看开幕式。对于孩子们来说,他们未必明白这一天的含义,但只要能够放假,他们就能够记住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街头巷尾都挂上了国旗。
就连五金店的二楼,也插上了一面旗子。
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他们自小从苦难中长大,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生活水平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