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生拉着两个儿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

这些年的辛苦，这些年的努力，依旧一无所成，连让一家老小吃饱饭的本事都没，嘴里不停地说着自己没用！

听着父亲的话，兄弟俩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杨兴武让大哥给父亲脱了鞋子，把父亲抬到炕上摆正身子，再拿床单盖住肚子。

父子仨就在炕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杨春生睡着，杨兴武和大哥这才从屋里出来。

王招娣刷完锅，端着一碗红糖茶走到堂屋，看到儿子出来，连忙问道：

“咋样了？还说胡话不？让你嗒喝点茶！”

“睡着了！”

王招娣听到这话，把碗递给杨兴武。

“那这茶你喝了吧！你嗒这人，喝多了就爱胡咧咧，你们别往心里去！”

“说这些干啥！这些年让你跟嗒受罪了！从今往后咱家就能挺直腰板了！”

“受罪啥？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自从你考上状元后，来慰问的人不少，乡亲们也送了好多鸡蛋！”

王招娣听到儿子的话很是欣慰。

“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好，快睡吧！不早了！”

王招娣说着赶着兄弟两个去睡觉。

杨兴武喝了茶把碗放回厨房，又去上了個厕所。

回来就看到大哥坐在门口抽起了旱烟。

时不时地跑出来一两片碎火星。

杨兴武看到这一幕，坐到大哥身前。

杨兴文抽着旱烟，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兄弟俩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杨兴武这才开口问道：

“大哥，这两天家里没啥事吧？”

“没事儿，从你去了专区后，乡亲们去交公粮都是挺直腰板去的，粮库的那些人听说咱们村出了个状元，交粮都让咱先交，那态度跟咱们先前去的时候没法比！

刁难也少了很多，实在是水分不达标的，人家还借给咱地方晾晒，放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乡亲们都说托了你的福！好些人还送了鸡蛋过来！”

杨兴武听了这话有点惊讶，没想到自己考个试还能惠及到这个上来！

“那挺好，这样也省得乡亲们受罪！”

“不止呢！那天你给李老师、张老师他们介绍六指老师的时候，还记得你说念书的事不？”

“你说的是那块儿？”

“就你说那个村小的教室最破，夏天漏雨，冬天漏风！”

听到这杨兴武有些好奇地问道：

“咋解决了？镇上派人来修吗？”

“不是，县里给学校拨款了，说是要把咱们村的村小升级成完小。

砖头、沙子、水泥都运过来了，明天就要盖呢！

月底开学，学生们就能去新教室上学了！

这几天可把六指老师高兴坏了！”

杨兴武听到这很是开心，当时他给杨老师说让人给老师盖学校的事没想到成真了，他还打算等自己有钱了捐赠一所学校，没想到提前完成了！

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对老师的承诺！

“好啊！村小的那几个破土坯房早就该修了，我上学那会都破成那个样子，这都十年了还是那样！

这下好了，咱们村的小孩上课再也不怕风吹雨淋了！”

“是啊！对了，昨儿建国叔说县里有消息传过来了。

刘大刚和他小舅子被判了五年，刘志军判了两年，学籍开除，你的档案说是到了省里走特批还是啥？咱也不懂！

初中学校的那几个知情人和负责户籍的那人都判了三年！

昨儿，你初中班主任和校长来了咱家，还带了不少东西，知道你没在后，说了会儿话，放下东西就走了！

让我带话给你，说过几天再来！”

杨兴武听到大哥的话，沉吟良久。

“我知道了！”

“小弟，事情都过去了，咱们要朝前看！”

“大哥我知道的！”

“小弟，你说他们出来后会不会报复咱们？”

“大哥，放心吧！等姓刘的出来我都毕业了，到时谁报复谁还不一定呢！”

“那是我弟这么厉害！还能怕他们？”

杨兴文说到这里，也乐了起来。

杨兴武听到大哥的话，心里很是感慨！

“大哥，这些年委屈你了！”

“嗐，说这干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些年因为我上学的事情，家里跟着遭了不少罪，要不是因为我，你也该结婚了，现在大侄子估计都能走路了！”

杨兴文听到弟弟的话，心里满是感慨！

“你说这干啥？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兄弟之间互相帮扶不是应该的吗？你看咱嗒和二叔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以后别再说这傻话了！”

杨兴武听到大哥的训斥，并未在意，又继续追问道：

“大哥，你说实话有没有嫌弃嗒娘偏心过？”

杨兴文听到这话，抽烟的手顿了一下。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杨兴文这才开口。

“说实话，肯定是嫌过，明明我才是老大，为啥嗒和娘啥事都紧着你？

按理来说不是少疼大老疼幺吗？怎么咱家是反过来的？

后面你也知道，你读书这些年，家里一直受穷，特别是你去了县里上初中住校之后，天天不干活，还有钱拿！

我呢？天天在地里干活，一分钱没有，还要去县里给你送钱送粮！

你知道不？那会儿我可烦你了。

不是你，咱家也没这么苦，这么累，两年前你落榜的时候，我偷偷地高兴了好久，想着以后再不也不用花钱了，你回来种地家里也能多收点粮食，咱们庄户人就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但看到你两天没吃没喝，我又慌了，生怕你这个弟弟没了！

好在六指老师带你出去了一天，你又好了！

后来你上了高中，家里的日子过得更难了，分了地后，家里少了一个壮劳力，又多了一张能吃的嘴，每个月还要往学校搭进去不少粮食，再一看咱们村子里像我这么大的人，娃都有了！

我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那会儿我就特嫌嗒和娘偏心！

每当生完气，看到堂屋的那面奖状墙，怨气又会消散不少，心里时刻提醒自己，只要小弟你考出来就好了，这样咱家里就有城里人了，以后咱家也有靠山了！

刘大刚他们来咱家那天，我才知道你不是落榜，而是被他们顶替了！

那天我很生气，要不是他们，咱家也不能受这么久的穷，真想一刀剁了他！”

杨兴武听到大哥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大哥心里藏着这么多事！

要不是今晚他们都喝了不少酒，这事儿估计会成为他们兄弟俩的隔阂，以后说不定就会渐行渐远！

想到这里，杨兴武开口。

“大哥，这些年让你受苦了，都怪我！”

“嗐，都过去了，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再说了最受苦的不是我，是小兰，她才12，天天忙活不少！”

“小兰也受了不少委屈！小红他们几个都是小兰带大的，这几年都是她烧锅做饭，天天忙活！

咱家现在日子好过了，小兰又喜欢看书，秋天就送她去上学吧！

说不定咱家还能出个女大学生呢！大哥你要不也去上学试试？”

“确实，小兰爱学，当时辍学的时候，她难过了好久，你给她的课本，她经常拿着看！

送她上学是应该的，我就算了，现在年龄这么大了，学的知识也早就还给老师了！

我在家看家就好，以后你们在外面累了就回家歇歇脚！”

杨兴武听到这话，触动不已！

“对了，大哥现在有媒人给你说亲吗？咋样有相中的没？”

“有，咋没有！好多媒人给我说亲，姑娘愿意的也多，听说莪是状元的大哥，一个个都要嫁过来！

我能让她们如意吗？当时看不上我，现在咱也看不上她们！”

杨兴武听到这话顿时乐了。

“那是，咱可得好好挑挑，咱家现在日子好过了，自行车和缝纫机都有了，收秋后再盖上三间大瓦房，到时还怕没媳妇？是不是大哥？”

“是！”

“哈哈哈！”

兄弟俩说到这里，顿时都乐了起来。

笑声透过小院传出去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