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卧室昏暗，唯有墙角亮着一束光。

陈世襄蹲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支手电，墙壁反射的光线将他的身体轮廓映射在后，像一只蹲在墙角的魔鬼。

看着嘴角带着些许白沫，身体已经变得僵硬的老鼠，陈世襄不禁用手电戳了戳。

老鼠很傲娇，一动不动不给于任何回应。

陈世襄眨了眨眼，回想几分钟前小老鼠突然倒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场景，他嘴角泛起一抹弧度，周围无人，不用绷着的陈世襄，此刻不由奸笑出声。

他只不过在那些剩饭里滴了两滴“无色无味”，中间隔了约莫有三四个小时，老鼠现在已经死得透透的。

顾瑾说这一小瓶药剂，可以轻松毒死一只成，一个成年人，看来这只怕还保守了。

信上说，药剂注入人体后，约莫在五六個小时后发作，几分钟致人死地……

老鼠从吃饭到药效发作，只有三四个小时，考虑到剂量以及老鼠和人类的差别，想必真实的数据应该跟顾瑾说的大差不差……

“不愧是民国出产的化学系大学生，这质量也太顶了。”陈世襄心下感叹。

处理掉老鼠尸体，回到屋内，看着那玻璃小瓶内的药剂，陈世襄不禁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不愧是为了对付自己而调制出的毒药，也就只有这种级别的毒药，才配用来对付自己……

躺在床上，陈世襄思考起要怎么利用毒药毒死康启荣，又怎么才能把这事弄得跟自己毫无关系。

“表哥之前怀疑我是卧底，如今虽然最大程度上打消了他的怀疑，但只要一日没有找出卧底，这事就一日不会过去。

“能不能利用康启荣，栽赃一下刘一鸣……

“不行，他们不知道康启荣见过‘卧底’，在他们眼中，卧底没有对康启荣出手的动机……

“不过还是可以毒死康启荣，把康启荣的死栽赃给刘一鸣，就算不能靠这个让他成为卧底，也可以先给他埋颗钉子……”

思索半天，脑中逐渐成型几个计划，陈世襄翻身起床，找出纸笔，飞快书就一封信，又拿出先前那个信封将信装到里面。

写好信，陈世襄正准备回到床上躺下，忽又想到什么，索性起床穿好衣服出了门。

夜晚人少，现在送信最方便。

顾瑾申情行动想毒死自己，她必然期待“鱼鹰”的回信，很可能明天白天她就去会看有无自己的回信，现在将信放到49号，也可以尽快拿到想要的东西。

不到一个小时，陈世襄回到屋子，嘴角带着一抹笑容，从容入睡。

……

翌日，陈世襄睡了个懒觉，当他咬着包子走进区部大门，走向侦察大队的红砖小楼时，隔着老远，就看见一个本不该看见的人。

“表——组长！”陈世襄惊讶出声。

虽然组长是自己表哥的事已经抖落出来，但在区部，还是别叫表哥的好。

“组长，你怎么回来了？”

你是不是回来的太早了点……你现在回来，我还有机会栽赃刘一鸣吗？

以陈世襄对表哥的了解，他现在既然回来，那刘一鸣还想在医院霸着康启荣就不可能了，表哥根本不会给刘一鸣这个副队长任何立功的机会。

福特汽车停在红砖小楼外，沈玉先依旧一身中山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正从后排下车。

脚还没落地，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见表弟站在不远处惊讶地看着自己，沈玉先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迈步下车，朝表弟招了招手。

这次去南京，姐夫把湖南那边对表弟的调查结果告诉了他——一切正常。

表弟这几年的经历全都被调查得很清楚。

前两年姑父姑母外出做生意被土匪所害，表弟在此事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成熟起来，因为当时正在读大学，没时间打理家里留下的生意，便将能变卖的东西全都变卖，换成现金存进银行，专心读起了书。

就在表弟来上海之前，他还在学校读书时，因为在街上遇见一个日本浪人调戏同校的女同学，出手阻拦，不小心打死了那个浪人。

日本方面追究此事，亲戚知道此事后，为了救下表弟，想到了在上海的自己，最终找母亲联系上自己，最后便是表弟来上海投奔。

成长脉络清晰可寻，这一份报告抹除了沈玉先心里对陈世襄最后的一份犹疑。

世襄毕竟是跟他从小玩到大的亲表弟，他父亲早逝，小时候没少受到姑父姑母一家的照顾，对陈世襄，他是当做自己亲弟弟看的。

陈世襄快步走上前，看了看停好的福特汽车，以及从驾驶位上下来的申贵祥。

“组长你是刚刚从南京回来？吃早饭没？”陈世襄说着将手里的包子给递了上去。

沈玉先拒绝了包子，笑着说道：

“昨夜乘坐火车，连夜赶回来的。”

“这么着急？有什么急事吗？”陈世襄诧异。

“还不是因为你们，这次我去，你可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两人并肩走进小楼，沈玉先边说边笑。

周围路过之人，见到沈玉先后，都是纷纷问好，沈玉先则礼貌地点了下头，既不热情，又不失礼。

“我？是因为那个两广间谍康启荣？”这些天他做的事似乎只有这个。

“不错。”沈玉先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两广那边闹得厉害，整个南京的重心都在两广之事上，我这次去南京，也是为了这事。

“你昨天写的那份行动总结，区里直接电报给了总部，姐夫呈递给了处座。

“处座看了，知道你是刚刚加入特务处的新人后，对你可是大加赞赏。

“说你们这次行动虽有巧合之机，但你一个新人，面对那种事情，能有后面那样的应对，已经颇为不错。

“只是处座对你的枪法略有不满，认为枪法还需要多练练。”

沈玉先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这次处座可不仅是夸奖了表弟，同时还夸奖了自己，认为自己举贤不避亲，给特务处找来一个年轻的人才。

“这次的事情，虽然因为康启荣的重伤有了些许瑕疵，但总体来说还是干得很漂亮，我都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能干。”沈玉先拍着陈世襄的肩膀，很是欣慰。

处里已经有了姐夫和自己，若是表弟也能干出一番事业，那他们在处里的声望也能再进一步。

陈世襄面露惊喜之色，自己才干了这一件小事，那位处座就知道自己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朝中有人好办事？

“那我这算是立功了？”陈世襄高兴地问道。

那位处座都知道了自己，还夸奖了一番，这是自己要平步青云的节奏啊！

如今军统都还没成立，自己要是现在就往上爬，将来是不是还有希望成为军统元老级的人物？

陈世襄不禁幻想起来，将来自己在军统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难不成老六竟是我自己？

我上面还有个表姐夫和表哥，那我就是——军统三哥？

三哥，听着像也不错啊！陈世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

笑着笑着，陈世襄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跑偏了，刚才是说表哥怎么这么着急回来着。

“表哥，你这么着急赶回来，是康启荣身上还有其他事不成？”陈世襄压低了些许声音，觉得就算在区部，叫表哥应该也没什么，这多亲切。

沈玉先看了看周围，申贵祥早已识趣地回了办公室，此刻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压低声音说道：

“对两广间谍购买军火一事，处座很重视，最近南京也抓住一些两广的间谍，处座担心这批军火本来的去向会是南京。”

军火去向是南京？

陈世襄心里一惊，军火的去向真要是南京，那……

想到这批军火又是汤普森冲锋枪，又是春田狙击步枪，又是掷弹筒，陈世襄一时都不敢往那方面想。

“表哥，两广那边的人胆子能有这么大？”陈世襄有点不敢相信。

别的方面不说，后世怎么评价也不说，就现在，那位可是真正的中心人物。

他一出事，国内指不定就又得陷入军阀混战。

“不知道，但我看处座的意思，不管那批军火本来会去哪里，处座都想弄成是去南京的样子。我回来就是办这事的。”沈玉先声音压得极低，也就是陈世襄耳力好，不然他还真不一定能听清。

说完这话，沈玉先就不继续深入了，但陈世襄听明白了表哥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功劳呗。

自己想要功劳，那位处座也想要功劳，如今的特务处，距离未来完全体的军统，还相差甚远呢。

“康启荣现在究竟怎么样？人在哪里？”沈玉先声音恢复正常。

“左胸中枪，但他心脏在右边，没有直接致命，应该还昏迷着呢。人在医院的，刘一鸣在那里守着，他不让我们靠近，只有他和医生才能进那间病房。”陈世襄一五一十道。

“刘一鸣？”沈玉先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只是走向办公室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到了大办公室，沈玉先径自进了自己的小办公室，然后很快又走了出来。

“走，去医院。”沈玉先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