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之内,手足无措的医生,可怜无助的护士,两人单薄的身躯无助地蜷缩在角落,他们眸光黯淡,神色中带着几分慌张与惶恐。
那个让这些人如此重视的人莫名其妙的死了,现在他们被控制在这里不准离开,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结果。
这种未知让人恐惧。
刘一鸣看着躺在病床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康启荣,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脸上隐隐有几分了然之色,竟是一点不慌。
他早就晓得,总部的药剂肯定不靠谱,现在搞砸了吧!
看着站在门口一脸严肃之色的陈世襄,他心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康启荣牵扯着南京那边,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次沈玉先又搞砸了,就等着吃挂落吧!
再得处座看重,但处座又能容忍你几次呢?
之前进入过病房的小刘,此刻站在角落,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心头惴惴不安,他不知道人好端端咋突然就死了。
他们今天负责医院,不会得背锅吧?刘副组长可向来是擅长抢夺功劳,推卸责任的!好在还有陈队长也在,陈队长人不错,组长还是陈队长表哥,应该不会太过怪罪。
陈世襄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枪,堵着所有人,他的双眼像鹰隼一般,盯着病房内的每一个人,康启荣的死,这里的每個人都有嫌疑。
今天凡是进入过这个病房的人,除了已经离开的安德烈,全部都在这里。
在表哥来之前,谁也别想离开这里,表哥让他保护康启荣,人现在却死了,他实在不知一会儿该如何交代,只能尽量把事情做到最好。
距离给区里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以区部和医院的距离,表哥早就应该到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过来。
就在病房陷入诡异的气氛时,门外走廊上突然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声音在门外停下,下一刻,沈玉先推门而进。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沈玉先身形笔直地站在那里,表情一如既往,不见慌色。
沈玉先扫视一圈屋内众人,目光率先落到陈世襄身上,他看到了陈世襄阴沉的脸色,看到了陈世襄手里拿着的手枪。
陈世襄面对表哥的目光,不由面露羞愧,握紧了拳头,表哥交代的任务,他搞砸了!!
接着,沈玉先的目光转到刘一鸣身上,盯着刘一鸣看了一番,这家伙好像很轻松,还有点高兴,他在高兴什么?
沈玉先眼睛微微眯起。
他又将目光转移到病房的其他人身上,一一打量一番,然后才从门口走了进去。
“人什么时候死的?能判断出死因吗?”沈玉先站在病床前,沉声问道,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世襄走到沈玉先旁边,声音低沉,略带着几分沮丧。
“刚才医生上来检查,我们走进病房后,人就已经这样了。发现人死后,我第一时间把所有进过这个病房的人都叫到了这里。
“尸体现在还没有任何人动过,我想着最好让专业的法医来鉴定一番。”
陈世襄搞砸了任务,现在努力往回找补,将所有事都做到了极致。哪怕沈玉先听了这番安排,一时都没能挑出什么错处。
余山寿看着陈世襄的目光带着点同情,不仅没能跟着去抓汉奸,现在康启荣还出事了,这也太倒霉了点。
不过好在这小子是关系户,最多也就被训斥一番,还好不是自己负责看守康启荣,不然就惨了。
余山寿一时又是同情,又是庆幸,
沈玉先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陈世襄肩膀,似是安慰,似是对他这番安排的认可,接着将目光看向蜷缩在角落的医生。
刘一鸣把这些全看在眼里,嘴角不由撇了撇。
“你能判断出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吗?”沈玉先问医生。
医生看了看沈玉先,声音有些颤抖。
“从我们进来时候算起,死了应该已经,已经有半个小时。至于怎,怎么死的,最,最好找法医鉴定。”
沈玉先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的余山寿。
“去催一下,让法医快点。”
沈玉先来之前,已经打电话通知警察局,让警察局的法医来这边。
“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入病房的。”沈玉先再问
“我们都是在七点二十这个时间点检查病房。”医生哆嗦着说道。
“七点二十之前,有哪些人进过这个病房?”
“就我们这些人。”陈世襄指了一圈病房内的人。
忽然,陈世襄眉头皱了皱,似乎发现哪里不对劲,赶紧补了一句:
“还有一个人不在,那个画师安德烈!”
沈玉先看了一圈陈世襄刚才指的几人,又将目光看向另一边的黎兆民。
“马上派人,去找到这个安德烈。”
黎兆民点头,带着几个人离开。
没过多久,法医来了,尸体被拉走,找医院要了一个房间用来验尸,除了沈玉先和法医,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陈世襄垂头坐在验尸房外走廊的长条椅上,余山寿在旁边戳了戳他胳膊,陈世襄转头看向他。
“别担心,不管人咋死的,最后你顶多就被训斥两句。康启荣死的时候你可不是这里官最大的。”余山寿悄摸声说道,他朝不远处的刘一鸣示意了一下。
“天塌下来得高个的先顶着!”
“……”
陈世襄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他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演戏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玉先从停尸间走了出来,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
“行了,都回去吧,死因是上午注射的那支药剂,康启荣伤得太重,药剂副作用太大,人没挺住。”沈玉先说道。
“都别待在医院了,余山寿,你留下把尸体处理了,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康启荣死了,接下来组里的重心全部转到那个汉奸身上,那个汉奸背后还有人,应该是日本间谍,我们要想办法把这人找出来。”
众人全都离开了医院,只剩下余山寿和二队的几个行动队员。
陈世襄坐在回家的黄包车上,心里疑云重重,表哥刚才为什么会说康启荣是死于那支药剂?
难道顾瑾配置的那个毒药连法医都检查不出来?还是说现在的法医技术太过落后?
陈世襄皱眉,他不认为顾瑾的毒药连法医都检查不出来,这事肯定另有原因。
若表哥是故意这么说的,那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迷惑下毒之人?
可是下毒之人会相信他这话?会因为他这话就放松警惕?
怎么可能呢,自己就是下毒之人,表哥这番动作非但没有让自己放松警惕,反倒是更加谨慎起来。
难道是反其道而行之?
谁接下来表现得最稳重,一点问题都没有,就反倒是下毒之人?
这样也太过儿戏……
总不能真是法医没检查出来人是毒死的吧?!
陈世襄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太过荒唐,表哥都怀疑有卧底了,他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康启荣是因为药剂死的呢,他必然会怀疑有人灭口。
陈世襄正思索着,心头忽生警兆——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表哥果然又怀疑上我了!
感受到这种久违的感觉,陈世襄心头反倒安心了些许,要是康启荣死了,表哥一点都不怀疑自己,他反倒感觉哪里不对。
现在被盯上,说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猜测发展。
“看来表哥在知道康启荣死后,就已经在安排这些,难怪他过了那么久才到医院……
“我既然被盯上了,那刘一鸣那边呢?”
……
刘一鸣乘坐黄包车一路来到霞飞路,再次来到丽都歌舞厅,却惊讶地发现歌舞厅门是关着的。
“什么破舞厅,大晚上的居然不营业!”
刘一鸣暗骂一句,转头便朝对面的黑眼睛酒吧走去。
康启荣死了,不管这事最后办得怎么样,沈玉先都得在上面那些人眼中贴上一个办事不力的标签,他对此很高兴。
只要沈玉先犯得错多了,他相信自己早晚有取而代之的一天。
“先生,先生!!”刘一鸣刚走到酒吧门外,身后便传来急切的声音。
“先生,你忘了给钱呢。”车夫赶紧追上,着急说道,生怕这人想坐霸王车。
刘一鸣皱了皱眉,周围来往的路人很多,不少人都在看他和车夫。
他感觉有点丢脸,自己一个副组长,难道还会差你一个车夫车钱不成?
刘一鸣没说什么,伸手朝兜里摸去。
“嗯——??”
看着手里的玻璃瓶,刘一鸣眉头皱起。
这是什么?
他不记得自己有往兜里放这玩意……
拿着瓶子仔细瞧了瞧,里面空荡荡的,底部有一丢丢透明液体,他打开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
瓶子很小,看着倒是挺小瞧精致的……
“谁放我兜里的?”刘一鸣皱起眉头。
家里婆娘?儿子?还是……
车夫打断了刘一鸣的思考。
“先生,钱……”车夫在一旁笑着提醒。
这种想坐霸王车的人他也不是没遇见过,没钱还讲体面,呸!
刘一鸣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伸手去拿钱包,从钱包里取钱时,玻璃瓶不小掉落在鞋面,滚落到地上。
“拿去。”刘一鸣把钱递给车夫。
他刚要弯腰去捡玻璃瓶,身后却走来一个穿着短褂,戴着鸭舌帽的人跟他撞到一起。
“先生,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刘一鸣被撞倒在地上,戴着鸭舌帽的人赶紧上前搀扶。
“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啊!”刘一鸣愤怒吼道。
戴鸭舌帽的人只是红着脸一个劲地道歉,态度放得很低,很是抱歉。
等到事情平息,刘一鸣再次低头去找玻璃瓶时,玻璃瓶却不见了踪影。
现在是晚上,大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尤其这里还是霞飞路,人来人往的,玻璃瓶早就不知被踢到了哪里。
刘一鸣皱着眉头,见找不到,便没再多想,迈步走进了酒吧。
他要喝杯酒庆祝庆祝今天的事。
黑眼睛酒吧不远处一辆汽车上,刚才戴鸭舌帽,穿短褂的男子推门上车。
“组长,刚才那家伙从兜里摸出一个瓶子,我看掉了他都还想去捡,觉得可能是什么重要东西,就把他撞倒趁机捡走了。”男子脸上带着笑容,邀功似地说道。
一个破玻璃瓶,又不是好东西,有什么好捡的?
法租界情报组组长苏世安接过小玻璃瓶,瞪了这个贪功的家伙一眼。
这些新来的,一点都不懂规矩。
“谁让你擅自行动的,以后别给我耍你的小聪明!”苏世安恼怒,要是因为这坏了今天的事,他非剐了这家伙的皮不可!
男子被训斥,脸上笑容不由一僵,自己不应该是立功了吗?
苏世安打开玻璃瓶,仔细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能闻到,只能瞧见里面剩下一丝丝透明液体。
搞不好是什么虎狼之药、催情之药,苏世安心底冒出这个较为八卦的猜测。
盖上盖子,苏世安看向男子,“你先回去吧,他已经见过你,你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了。”
打发走男子,苏世安思考起沈组长找他帮忙盯梢刘一鸣的事。
刘一鸣他知道,是沈组长手下的一个副组长,听说一直跟沈组长不太对付。
“难不成是要收拾这个刘一鸣,开始找他的把柄了?”
苏世安摇摇头,将玻璃瓶小心收起,这东西一会儿还得交给沈组长,同时他心中开始替刘一鸣提前默哀。
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沈组长。
难道那家伙不知道沈组长的姐夫是总部的情报科长吗?
等死吧,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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