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表弟不继续问下去，沈玉先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么重要的情报，卧底怎么能不继续打听呢。他可是琢磨了两天，才决定把这事说出来的。

陈世襄心里已有打算，一会儿他就找机会给周明先传信。不管表哥消息哪里来的，准不准确，只要其他人事先得到提醒，该转移的赶紧转移，该小心的加倍小心，这事带给上海地下组织的伤害，应该能降到最低。

见表弟迟迟不问下去，沈玉先只好主动开口：“你不是想当副组长吗，这次要是能在这次行动里立下拿得出手的功劳，就有希望了。”

陈世襄点头，接话道：“咱们什么时候行动？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安排点有肉吃的任务。”

“不慌，还得那边的消息传来，等那边确认大鱼的位置，我们这边就可以行动了，机会我会给你，能不能把握得住，就得看你自己了。”

合着搞了半天不确定……陈世襄心情稍稍转好，听表哥这意思，这事似乎还有得周旋。

陈世襄想了想又道：“表哥，这事是不是跟之前大门口那封信有关？”

当初那封信来后，表哥连自己未婚妻都先放到了一旁，那封信绝对是足够重要的。

如果当初那封信上的内容跟表哥说的事有关，那绝对是说得过去的。

沈玉先点点头，他瞧着表弟这想问又不敢问，只敢在边边角角试探的样子，只能主动道：“不错，就是那封信，那封信当初是一个红党送来的。”

“红党送来的？！”陈世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千想万想，怎么都没想到这事上来。

“他想反正。”沈玉先道。

反正？是叛徒！又是叛徒！

老方的样子，在的脑海里呈现出来，当初不是因为叛徒顾向中，那老方就不会出事。若不是叛徒，上海的地下组织也不会被重创，以至于元气重伤，直到现在都没能恢复。

现在又出了一个叛徒！

陈世襄没想到能从表哥嘴里听到这么劲爆的一個消息，一下子便意识到了这事的重要性，这事必须得抓紧时间通知周明先，让他把消息传上去。

他非常清楚，一个叛徒，一个知道组织内部情况的叛徒，能带来多大的危害。

“红党送的，红党送的消息，能准确吗？”陈世襄怀疑地说道。

沈玉先闻言笑了笑，“南市那个地下交通站的消息，就是他告诉我们的，红党不会拿这种事来当诱饵。”

陈世襄轻轻点头，一幅你说的有道理的模样。

没多久，陈世襄离开办公室，沈玉先看着合上的房门，脸上笑容顿时消失。

刘安贫那里大半个月时间过去都没有丝毫进展，他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那里，表弟这里，同样也是一个突破口。

这次只要能抓住红党中央来的那人，他升任副大队长的事，绝对有着落。

表弟在红党那边的线，确实是狡兔三窟中的一窟，但红党毕竟势弱，相比自己升任副大队长，这一窟的价值就没那么大了。

只要他能顺利当上副大队长，那将来的区长，必然是他囊中之物，至于表弟在红党那边的关系，目前而言，断了也就断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沈玉先和陈世袭玩勾心斗角的游戏时，另一边，周明先打开一个信箱，看着安静躺在里面的，用布包裹好的钞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钱到位了，咖啡馆很快就可以开起来，书店的生意目前还不错，到时候投进去的那点成本，应该很快能赚回来。

取出箱子里的包裹，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后，他快步离开。

周明先离开没多久，穿着一身西装的刘安贫手里牵着一条大狗，出现在了信箱边上。

确定信箱里的东西已经被取走后，他脸上不禁露出笑容，钱已经被取走，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

他从兜里掏出玻璃瓶，打开后让狗闻了闻，看着黑色的狗鼻子轻轻抽动，他嘴角微微扬起。

玻璃瓶里的液体，是他找人特意调配的，那种液体的味道，人不仔细去闻，几乎不怎么注意得到。

但对狗而言，那种味道却好似没剃干净肉的骨头一样，便是隔着老远，都能顺利找到。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这味道能连续保持几天不散，就算中途出了点意外，比如下雨导致气味丢失，他也能牵着狗满大街的撞运气寻找。

看着狗嗅着气味，他拍了拍狗头，这条狗也不是他的，是特意借来的，接受过特殊训练，能很好地执行人的指令。

他之前之所以有信心找到渔夫，就是因为这两样东西的存在，但因为渔夫后来不找他拿钱，让他一直没机会让渔夫沾染上这液体的味道，现在，这两样东西，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刘安贫将玻璃瓶拧紧放回兜里，轻拍狗头，口中一声指令下达，手中牵着的狗绳瞬间绷紧。

太阳高照，狗子一路嗅味寻踪，舌头都不由耷拉出来，喘着粗气，刘安贫也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这都到金神父路了，这个渔夫也不知怎么想的，就算不愿意在“家”附近取钱，也不用跑这么远吧！

一人一狗休息一阵，他又取出玻璃瓶，让狗子重新熟悉味道，然后再次动了起来。

沿着金神父路一直往北，一人一狗来到金神父路和霞飞路的交汇口，狗子走到一家名叫“星火”的书店前，坐下不再动弹。

刘安贫以为它累了，稍作休息再次催促，但这一次，狗子却是蹲在书店门口，不再动弹了。

刘安贫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星火书店，见店里面有一个年轻的店员正看着他，他低头拍了拍狗头，骂道：“你这傻狗，还想看书不成？起来走了！”

法租界里养宠物的不少，平时在公园里，也经常能见到一些抱着猫牵着狗的人散步。

周远见那一人一狗似乎都挺累的，本还想招呼两人进来坐坐，能养得起宠物狗的人，肯定也买得起书，喝得起咖啡。

不过他还没动作，一人一狗便已经离开了，他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

陈世襄走出区部，心里想着表哥刚才说的话，组织出了叛徒，这事必须得抓紧时间通知周明先。

同时，他心里有点庆幸，自己和周明先采单方面联络的方式，现在看来，是一种正确，至少是一种安全的方式。

至少，他不用担心那个叛徒把他的事抖落出来。

哪怕周明先就是表哥嘴里说的那个叛徒，他能提供的关于自己的消息，也不多，至少还不足以让特务处锁定到自己身上。

叛徒会是谁呢？他为什么会叛变呢？他知道多少东西，又说出去了多少东西呢？

陈世襄想着这些，脚步越走越快，但走着走着，他脚步却又突然放慢了下来。在路过一家花店时，甚至还走进去买了一只花拿着出来。

来到三味书屋，陈世襄坐在一张椅子上，合上眼睛，方才街上所历种种，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良久，他睁开眼睛，眼中凝聚着一团化不开的疑云。

又是那两个人！

方才在街上，他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而现在，他找到了跟踪自己的那两人。

又是那两个人，那两个当初青松之事后，出现在包力家附近，监视跟踪自己的两人。

如果不出意外，那两人应该是表哥的人，虽然他在特务处并没有见过这两人，也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两人为什么会突然再一次跟踪自己！

陈世襄坐在椅子上，愁眉紧锁，顾瑾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模样，询问原因，他也只是摇头，却不说话，这搞得顾瑾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那两人上次跟踪自己，是什么时候？好像就是当初一组在抓捕青松的任务失败，自己背上嫌疑之后。

那这两人这次又是为什么跟踪自己？

自己又背上了什么嫌疑？

可我这段时间一直老实安分，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过。就连南市那次行动，也没来得及做任何事，我身上能突然出现什么嫌疑？

陈世襄数遍自身，始终没能找到原因所在，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不应该有什么破绽才对。

哪怕是和周明先的接触，但就连周明先自己，也不知道鱼鹰到底是谁！

思索半晌，就连卧底的事，陈世襄都暂且给放到了一边，但他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从自己身上找不到原因，陈世襄只能从其他方面着手。

那两个人，应该是表哥的手下，他们跟踪自己，也多半是出自表哥的授意。可是表哥为什么要跟踪自己？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怀疑的？

嫂子那边？自己和嫂子一共也没见着几回面，不至于。

红党的身份……表哥怀疑过自己，但后面就渐渐没了后续，刘一鸣之事后，自己应该就洗清了嫌疑才对，难不成当初并没有完全洗去在表哥心中的怀疑？

若是如此……陈世襄忽又想到表哥在办公室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若表哥真的还在怀疑自己，那他上午跟我说那些话……

陈世襄后背突然冒出一股凉气，不寒而栗。

不对，表哥上午的表现有点不对！

表哥平时嘴严的没边，他不想说的是，自己主动套话，都套不出来。

但今天，很多东西，自己都没有套，表哥就主动说出来了，叛徒的存在，就是其中之一！

他为什么如此？

不知为何，陈世襄心底忽的生出些许害怕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表哥心中，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国党特务，但眼下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自己在特务处最大的那根大腿，似乎还在怀疑自己。

还有其他可能吗……陈世襄不太愿意想那个可能，但此刻，他脑子除了那个可能，根本想不到其他还有什么可能。

陈世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平复下来。

表哥想干什么？

若他真的还在怀疑我，那他为什么还要告诉红党除了叛徒的事，为什么又要让人跟踪我……种种想法在心底冒出，很快便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红党出了叛徒，难道是假的？

应该不可能，空穴不来风，若是假的，那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出来？肯定有什么诱因，多半是真的。

但若是真的，为何又要告诉我，为了让我给组织通风报信？不，表哥是个根正苗红的国党特务。而且若是这样，也没必要让人跟踪我。

让人跟踪我，无非是想要知道些什么，那天是想……

陈世襄眼睛突然一定，若自己是红党，不，自己就是红党，在听说组织内出了叛徒后，必然会着急把这个消息传给组织里的人。

那在这个时候让人跟踪我，就是为了搞清楚我会去见什么人，给谁通风报信……

对，就是这样！

可是有叛徒在，还用得着在我这里这么麻烦吗？陈世襄又有些疑惑。

是那个叛徒的位置不够高，知道的东西不多，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陈世襄刚理顺一点思路，其他的问题又接踵而来，很快又搅合成一团乱麻。

理到最后，陈世襄放弃了猜测，知道的东西太少，有些关节想不通。

但不管如何，有两件事是肯定的，除了叛徒的事，需要通知周明先，但同时，不能让那两个跟踪我的人看出什么来。

等等，还有一件事！

陈世襄想着，忽又意识到什么，万一，万一是因为表哥不确认自己身份，故意告诉自己一个消息，一旦自己把消息传给组织，或许表哥就能从其他渠道听到，从而确认自己的身份。

这种桥段，他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并且在很多电视剧里，都是老掉牙的套路。

现在，这种套路有可能被用到了自己身上，他却不得不考虑考虑，到底该如何应对它。

可惜，电视剧里的结局，要么是卧底被试了出来，要么就是不把消息传出去，但这两个选择，自己能选吗？

陈世襄眉头皱得更紧了。

PS：家里老人过世，这张是昨晚熬夜写的稿子，明天能否更新暂时未知，若不更新是正常情况，莫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