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太监朴无用是带着皇上的圣旨而来。

但是，要面对的人可是灶王，是个流寇，朴无用心中不紧张那是假的。

看着两侧虎视眈眈带甲持刀的兵卒，朴无用两腿都有些打颤。

这就是灶王的兵啊，看着这排列整整齐齐的兵卒，朴无用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陕北之地流寇那么多，但是唯有灶王让朝廷奈何不得，眼下更是要直接招安。

神兵利器，也要有合适的人去使用啊。

朴无用带着几个小太监和兵卒缓缓向前，他虽然已经在努力抬起胸膛了，但是常年弯下去的腰，即便是在挺直胸膛的状态，他身体依旧是略微有些佝偻的。

他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圣旨，几乎都快要攥出汗来。

远远的，朴无用在道路尽头看到一道身影，周围的兵卒皆是拱卫这道身影，那便是灶王了。

“不知道，灶王会不会听封。”

朴无用心中想着，脚下脚步如常，这灶王，竟然要他走上去将圣旨颁布，不知道亲自出来迎接。

当真是流寇，一点规矩礼数都不懂的。

刘振华盯着逐渐靠近的朴无用，心中有些惊讶，这老太监带着圣旨而来，这崇祯皇帝眼看着打不过，竟然要直接招安他。

而且不是一般的招安，像是杨鹤那样的招抚，含金量根本不及这圣旨招抚的万分之一。

刘振华还以为才崇祯皇帝会和他死磕到底呢。

谁知道，这才吃了三次败仗，就已经顶不住了，要招安他了。

朴无用来到刘振华面前，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胸膛显得更加挺拔一些，这灶王太年轻了，但是身上的威势却不像是一個青年人能有的。

甚至崇祯皇帝身上都没有这股子味道。

他的脸上忽然挂上一抹谄媚的笑容。

让刘振华有些错愕，他看着朴无用一系列的动作，原本以为这人要高傲的将圣旨读出来，然后用施舍的眼神看着他呢。

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一副谄媚的笑容，让他原本准备好的台词都没有发挥出来。

谁说反派都是无脑嘲讽男主的。

“想必这位公子便是灶王了吧。”

朴无用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抬起头挺直胸膛也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卑微。

他可不敢用号令的语气去对灶王说话，这可是大明都奈何不了的人物，崇祯皇帝让他来宣读圣旨，招安灶王，若是因为他的态度问题和灶王起了冲突。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回到皇宫以后下场都不会太好过。

刘振华没有回答，依旧是打量着眼前的太监。

后者倒是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说着，“果真是气度不凡仪表堂堂啊，咱来这里，主要是皇上，托咱给您带来了一道圣旨。”

说着，朴无用将圣旨拿了出来，双手捧着低下了头。

让他在灶王面前大声的宣读圣旨，他也得敢才是啊。

这种情况，周围的人都是虎视眈眈的，他若是昂着脑袋和面对那些个官员一样宣读圣旨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激怒旁边的这些人。

刘振华打量着太监手中的圣旨，明黄色的圣旨看起来极为华贵，这还是刘振华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圣旨。

卷轴两端隐约能够看到一些露出来的龙的图案。

刘振华单手将圣旨抓在手里，随后将圣旨摊开来。

上面的字迹娟秀，依旧是熟系的开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大致看了一眼，崇祯皇帝赏赐他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并且封官加爵，那官职刘振华也看不懂，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太低。

“好大的手笔。”

刘振华感慨一声，动不动就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原来是真的。

“不知灶王可愿意...”

看着刘振华似乎将圣旨读完了，朴无用小心翼翼的问道。

刘振华缓缓抬起头，在低头看着手里的圣旨，他将圣旨直接从中间撕开来。

朴无用和背后的几个太监兵卒皆是面色一变，灶王，灶王竟然将圣旨直接撕毁了！

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啊。

这是要一条路走到黑啊。

朴无用心中咯噔一声，灶王当着他的面撕毁圣旨，已经是明着要跟朝廷死磕到底了，他怕，怕刘振华直接不管不顾将他和那圣旨一样撕了。

“圣旨？”

刘振华嗤笑一声。

“想要封本尊，他崇祯皇帝还不够资格。”

刘振华的声音清亮，十分有穿透力。

周围的兵卒听得清楚，心情十分振奋。

近些日子城中都在流传，灶王可能要听封了，皇上亲自下旨，要给灶王重利，大官儿。

眼下，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人间的自封天子，怎么能够封天上转世的神仙呢。

“你切告诉崇祯。”

刘振华盯着眼前的老太监，后者身体略微颤抖。

“自本尊转世，已十月有余。”

“辗转千里，一路见闻，百姓饿死于道，天下民不聊生。”

“崇祯为天子，昏聩无能，不休朝政，不治灾民，反刮民脂民膏愈烈，百姓怨声载道。”

“本尊顺承天意，降于世间，御难民，开牢狱，屠罪官，消饥荒，停战火，均田地，降税收，播食种，任唯贤，用唯能，实乃民心之所向，天命之所归也。”

“崇祯当以三尺白绫自绝于树下，使本尊入驻京师掌天下万民，此乃万民之所愿也。”

“如若不然，本尊将携神兵神器，入京师，废帝王。”

一道道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听着灶王的话语，朴无用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灶王，好一个灶王，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朴无用在朝为太监多年，怎么会听不出来这灶王话语的格式，这不是赤裸裸的讨贼檄文吗。

崇祯皇帝要加封他，他竟然要直接讨贼，以崇祯皇帝为贼。

祸国的贼人。

周围的天兵们，大多数都是泥腿子，根本不知道灶王说得话是什么。

但是只知道，很牛笔就是了，要不然这太监也不会露出来这幅样子。

“你且将本尊刚才的话语，完完整整的重复给崇祯听。”

刘振华面带笑容，盯着眼前的老太监。

后者额头已经有了明显的汗水，让他去给皇上重复这些话，那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灶王啊，这话...可不能这样说啊。”

朴无用一脸苦涩的看着刘振华。

“本尊说话，向来如此，你只管重复便是，走吧。”

刘振华摆了摆手，随后转头就走。

被朝廷围剿的贼寇多了，反过来叫嚣着让崇祯皇帝推位的，他估计还是第一个。

“请把。”

王吾看着脸色僵硬的老太监。

朴无用苦笑一声，知晓不可能让灶王回心转意了，这人还真是傲骨头。

只不过，回去以后应该如何对皇帝说这件事情。

朴无用将地上被灶王撕成两半圣旨捡了起来，摊平以后卷起来踹进了胸口里。

刘振华的这一番话，很快传播开来。

他手下的兵勇们兴奋的讨论这些话语。

这几乎相当于他们站在正统的地位，去剿灭朝廷。

朝廷是反贼。

“大快人心啊，太快人心，朝廷竟然还要妄想招安灶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啊，灶王说的那些话才叫痛快，朝廷才是反贼，我等乃是顺天命呈民意的正统之军。”

刘振华看着合水县外那些聚集在一起足足有上千人的兵卒，差点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攻打合水的。

若不是看这些人人少，他就直接让马克沁机枪开火了。

“灶王，我等是来投靠您的啊，灶王。”

漳泽举着双手对着城墙上高呼道，看着城墙上森严的守备还有被熏黑的城墙。

漳泽打心里发怵，只希望灶王真的能够和传说中那样，爱民如子，直接接纳他们。

要不然他们真的就无处可去，只能够落草为寇了。

“哦？士兵哗变了，”刘振华看着城下的兵卒，个个穿着棉甲，和当是攻城的士兵一个路数。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导致了这些士兵的哗变，不过刘振华自然是乐意见得。

他从城上走下，合水县城门大开，城外的士兵自觉的丢盔弃甲半跪在地。

“灶王！虽然没有见到过灶王，但是看这人的气度和走的位置就知晓了。

“叫什么名字。”

“小的漳泽，以前是个夫长，朝廷昏聩，克扣我等兄弟军饷。”

漳泽跪在地上一脸悲怆地说道，他很自觉的将自己的身份和为何投靠灶王说了出来。

“兵饷。”

刘振华在心中念叨一句，明末有不少的士兵都是因为兵饷的事情哗变的。

这便是历史的某些必然性啊。

“你等可编入乡勇，会有人告诉你们该如何去做，”刘振华点点头。

说出的话让面前的士兵们兴奋的抬起头。

灶王果真接纳他们了。

至于乡勇，应当就是灶王队伍里面最基础的士兵了。

“多谢灶王。”

士兵们跪地高呼。

漳泽，还有其他两营的头领夫长，在王吾的带领下来到了县衙内。

漳泽等人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灶王喊他们来所为何事。

“交给你们一件事，事成以后，你们可以直接晋升为天兵。”

刘振华端坐在案台后面。

“灶王尽管吩咐，我等当然万死不辞。”

漳泽拱手道，刚加入灶王的队伍正是表忠心的时候，更何况，这任务的奖励还是直接晋级为天兵。

这一路上漳泽对于天兵更为了解。

杀三人就可以称为天兵。

当了天兵，就能一日三餐都吃灶王变化出来的食物。

从合水县中走出，六位夫长朝着庆阳而去。

“你们怎么回来了，还他妈这么鬼鬼祟祟的，”夜晚，军营内，出来小解的黄峰看着火光下钻出来的两个人影。

若不是他认了出来这是漳泽，恐怕已经拔刀叫出来了。

“进去说，”漳泽左右看了看，军营的守卫并不森严，一来只是临时的军营，而来或许是因为近些日子爆发出来的事情，让军心涣散，无人看守。

“你们不是投奔灶王去了，怎么回来了，”黄峰连忙问道。

前些日子大量士兵哗变，若不是他觉得哗变前途未卜，便也跟着漳泽去了。

眼下漳泽回来，看来他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漳泽盯着黄峰，这人是他在军中最要好的朋友，若非如此，漳泽也不会第一个来找他，“不是，灶王是真的，灶王的传言是真的。”

“灶王，可以变出来无数的食物，不过，要杀三个人才可以享受灶王变化出来的食物。”

“我明白了，”黄峰也不傻，他上下打量着漳泽，“你小子，是来劝兵哗变的，灶王给了你好处吧。”

漳泽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还是你小子懂我，不过，灶王的确是真的，跟着灶王，比在这里当兵好多了，当兵连个兵饷都没有。”

“我等加入灶王队伍，报个名字，就给了粮食和田地。”

“前些日子灶王的事情你也听说了，那文儿写的，眼下灶王才是正统啊。”

漳泽劝说道。

黄峰转过身，在营帐中来回踱步，他在考虑，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反贼”被处死。

“七万大军围攻灶王，都不能成，朝廷是看着没有办法剿灭灶王了又开始招安，跟了灶王，根本不可能被抓住，当做反贼处死。”

漳泽知晓黄峰在顾忌什么，他连忙说道。

这句话说道了他的心坎里面。

“眼下，唯一的危险就是能否逃出着军营，”漳泽指了指外面，“你也看到了，我俩摸过来，没有一个明哨暗哨，整个军营上下一片涣散，这点危险也荡然无存了。”

漳泽凑到黄峰身后，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一一说出。

黄峰无奈的指了指漳泽，“你呀你，就你小子活泛。”

“也罢，就听你的，跟你走一遭，反正留在这里也是前途未卜。”

五省总督被罢免，他们这些兵丁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那还等什么，一个营一个营的，叫上愿意走的兄弟，一起投奔灶王去，”漳泽忙说道。

黄峰重重点头，三人带着营中的兄弟，朝着左右营帐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