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六章 无望海(二十二)Vice-罪恶(1 / 1)笑讽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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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胥在椰林间穿行,脑海中一遍遍地复盘齐斯和他分别时说的那番话语。

几句话被翻来覆去地咀嚼,再尝不出什么新意,他又开始回忆进副本以来遇到的种种事件,只觉得云里雾里。

所有线索、世界观、规则、布局,似乎都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他明明离得极近,却什么都看不清。

他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那些布局与勾结都如同流水一般从他身遭滑过,与他无法建立关联。

——他游离在外,与这个副本中的其他玩家格格不入。

常胥不擅长算计人心,但很擅长保持冷静。他思维的条理极度清晰,此刻自动将事件抽丝剥茧地分门别类,分析其中的细节。

‘昔拉对正式副本的配置一般是三人一组,也就是说还剩两个傀儡。’

‘等我死了,有的是时间补觉。’

‘我已经被盯上了,能不能活过这個副本都是两说。’

一幕幕画面在眼前复现,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常胥心底油然而生。

他直觉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会发生,他和齐斯正处于悬崖的边缘,由一根枯枝牵拉着,随时会坠入万丈深渊。

时间不早了。常胥甩了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海,向旅馆的方向走去。

两旁的椰林从茂密到稀疏,眼前的景致变得开阔起来,两层的木楼安静地矗立在空旷处。

昏黄的天空下旅馆建筑诡异地静穆如死,空气透着一种可疑的凝滞和压抑,恰似阴天将雨的前几分钟。

常胥注视着低矮的木楼,忽然生出一种被怪物盯上的错觉,好似那木楼正是最大的鬼怪,正张开血盆大口等他一头撞入。

他收敛思绪,大步走过去。在他的手将要碰到门把手时,门被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是个小个子男人,在看到他后像是偶遇了什么危险人物,向后退去一步,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厌恶和忌惮。

常胥的目光越过这个男人,环视整个一楼大厅。

大厅中加上他只有八个人,没有齐斯的身影。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异常,直勾勾地盯着他,传递戒备的信息。

常胥立刻意识到,恐怕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和齐斯有关的事。

“叶林生死了,你知道吗?”一个男人冷笑一声,“司契杀的。”

常胥记得,“叶林生”是那个总跟在陆黎身边的长发青年。

他目光微凝,正要开口,就听小个子男人嚷嚷:“和他废话什么?他和那个司契一进副本就黏在一起,八成是一伙的!加上他一个,不刚好三个傀儡都找齐了吗?”

傀儡?

常胥听明白了话语中的潜台词,但信息结合在一起,却让他无法理解。

齐斯是傀儡师操控的傀儡?怎么可能?

他明明不是昔拉的人,在《玫瑰庄园》副本里,听到“昔拉”这个名称时,他脸上的愕然是那样真切……

难道他从最开始就在演,把所有人都骗过了?

常胥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过往齐斯说过的话语又一次在记忆里苏生。

‘非理性个体的集体决策中,误杀好人的概率在一半以上。’

‘接下来你可能会遇到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我也不奢求你能毫无保留地信任我。’

‘常哥,如果所有人都认定我是幕后黑手,你会信吗?’

信任……他应该信任齐斯,相信他是被误会的吗?

可是他们两人到底只有两面之缘,并不算知根知底;且在他的直觉里,齐斯一直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傀儡的认定总不会是空口无凭,定然有实际证据……

常胥沉默地矗立着,脑海中一片混乱。

玩家们嘴上叫得凶,却都不敢率先动手。谁也不知道常胥有没有底牌,谁也不愿意冲上去做以命搏命的炮灰。

凝滞的僵持中,陆黎勉强一笑,用虚弱的声音说:“我们不能妄下定论,或许常胥也是受到了司契的蒙骗,和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现在这样的情形说不定正在司契的算计中,好让我们互相猜疑,消耗人数。”

他此言一出,小个子男人迟疑地问:“是有这种可能,但我们要怎么判断一个活人是不是傀儡?”

陆黎抚弄着手指,淡淡道:“傀儡丝必须系在傀儡的右手小指上,只要砍下小指,看看有没有化作木头,就一目了然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确实提供了可行的方案,比起身家性命,一根小指似乎只是可有可无的牺牲。

其余玩家纷纷看向常胥,静静等待后者的选择。有几人甚至小声地催促起来:

“快砍啊,别浪费时间。”

“还不动手,该不会是心虚吧?”

群体施加的压力作用在一人身上,冠以正义的威名要求无辜者自证清白。

常胥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放上了审判席,只是出现在这里,便承担着与生俱来的罪业。

‘建立在有罪推定基础上的正义不过是群体的暴力。’

齐斯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常胥垂下眼,注视自己的右手,左手的指尖亮起蓝色的微光,缓缓凝聚出一张黑色的纸牌。

【名称:命运扑克】

【类型:技能】

【效果:您可以将它当做普通的切割类武器,也可以用它预言乃至改写他人的命运(待进化,具体操作方式待探索)】

【备注:您的命运不在世界线的编撰之中,自然无从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幸运无从寻觅,厄运如影随形;众神缺席,神位空悬,迟来的信徒又能向谁祈祷呢?】

蓝光一闪而过,血液喷溅。

钟声毫无预兆地响起,重重叠叠的震荡相互交织,从高天之上笼罩整座小岛,不紧不慢地敲下九次。

常胥一瞬间听到尾指落地的声音了。

他下移视线,看到自己苍白的小指滚落在地,边缘泛红,整体呈现肉质的色泽。

他一声不吭地扯下衣袖的一角,将断口简单地包扎好。血液却依旧透过衣料渗出,滴落在地上,覆盖昨夜陆黎留下的已经干涸的血渍。

小个子男人弯腰看了眼地上的手指,讪讪地赔笑:“常胥,不好意思啊,我们误会你了。”

陆黎也苦笑:“傀儡师还是那么擅长玩弄人心,如果不是我和他打过交道,这次只怕又要误伤我们的同伴。”

玩家们装模作样地表示抱歉和慰问,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群体做出的决策分散到每个人身上,剩下的责任少之又少。

常胥不置可否,手指的疼痛不算无法忍受,他更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

他走向玩家聚集处,将脸转向陆黎,平静地问:“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黎叹了口气:“司契杀了叶林生,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差点也杀了我,还好小叶身上的一个道具发挥了作用,控制住了他……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昔拉的傀儡。”

他说着,将一张莎草纸模样的道具放到桌上,常胥用两指夹起纸页,目光扫视过表面浮现的系统提示文字。

【名称:汉谟拉比法章(已损耗)】

【类型:道具】

【效果:在遭受致命攻击并丢失生命后,有10%的概率将攻击返还至来源】

【备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又是概率么?

常胥感觉脑海中有一道灵光闪过,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疑点,但又无法通过逻辑串联。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陆黎,后者的眼中尽是疲惫,夹杂着同伴死去的悲伤和浓郁的哀愁。

常胥心头一跳,一种毫无根据的忌惮油然而生,恰似他面对齐斯,亦或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傅决时的感觉。

这丝心绪转瞬即逝,他眉头微蹙:“司契的尸体呢?我想去看看。”

陆黎深吸一口气又吐出,说:“在二楼,叶林生的房间。”

常胥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快步拾阶而上。

他独自一人走在二楼的廊道,左右前后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同样的路程比之先前好似变得漫长。

他循着记忆,走进陆黎所说的房间,入目的大床上横亘着叫作“叶林生”的长发青年苍白的尸体,像是翻起肚皮的死鱼。

常胥越过床位,径直走向房间的角落。

穿白衬衫的青年躺靠在墙角,无数根沾血的丝线缠绕他的周身,将他的四肢牵引成一个诡异的姿势。

他双目无神,皮肤呈现木头的质感,从上到下再看不出人类的情态,俨然是一具死去多时的木偶。

眼见为实,先前的所有怀疑和纠结至此尘埃落定,常胥垂眼看着地上的尸体,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

——他被骗了,骗他的人死了。

……

一天前,梦境空间中,契对齐斯说:“这一局我看不到你胜利的可能,除非将新的因素引入博弈。当然,作为我行走在世间的唯一代行者,你可以向我寻求帮助,拨动博弈的天平。”

齐斯问:“代价是什么?”

契笑着说:“信仰我,并且代我一直赢下去。”

齐斯冷笑:“我对信仰除莪以外的存在没有任何兴趣,而且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让我陷入险境,方便你坐地起价。”

“我想你误会我了。”契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诡异游戏中能使用手段干涉玩家的,可不止一位神明。而作为你的下注者,我和你的立场从始至终都是一致的。”

“下注者?”

“你可以理解为,我被规则放逐后十分无聊,就和祂的走狗摆了一场赌局,赌的是你的输赢。而我,希望你赢。”

“我明白了。”齐斯了然地嗤笑,“真是令人不快啊,莫名其妙就成了盅中的蟋蟀,陪你们玩斗蛐蛐的游戏。”

“你也不必这么沮丧。你终将主宰诡异,我未必不能反过来成为你的棋子。”契安慰一句,拉长了音说,“而现在,你该做出选择了。”

齐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说了下去:“规则至高无上,神明亦要遵守。你不可能凭空向我提供帮助,就像让渡契约权柄需要用罪恶进行交易,你帮助我对付傀儡师,定然也要依托于某物——那样东西已经在这个副本中了,是吗?”

契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赞许的意味:“推理完全正确,不愧是我看好的人,你不妨再猜一猜,那样东西是什么。”

齐斯继续道:“你知道我宁可去死也不会愿意信仰你,并且不希望我就这么去死,所以——那样东西你已经交给我了。我猜,傀儡师控制玩家的条件很苛刻,傀儡丝必须要缠上玩家的尾指才能生效,是吗?”

猩红的目光剧烈颤抖起来,契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笑了一阵,祂才停了下来,惋惜地说:“可惜了,本来我还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骗你信仰我一下的呢。”

齐斯不冷不热道:“你不如试着反过来信仰我,我没准会出于情感投射效应信仰你一会儿。”

“好了,好了。”契笑得更加开心,“现在,撼动天平的支点已经给你了,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渺茫的机会,在黑暗中撕裂一线生机了。”

“那就,如你所愿。”齐斯向后仰去,主动从梦境中醒来。

睁开眼时,常胥正好也醒了,问他几点了。

他拨动命运怀表的指针,笑着回答:“早上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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