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自称灵异小说家,在这个副本中的作用很明确,即为玩家们提供灵异知识。
可万一她说谎了呢?
她天然占据信息优势,这对其他玩家来说并不公平;所以才有手机的存在,作为另一个知识来源。
但这样一来,就又显得李瑶的存在很多余了。
她在这個副本里,是偶然因素,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齐斯面色不改:“对了,李瑶,你上个副本是什么时候?我看好多人都是捱到七天倒计时结束,被迫继续匹配副本的。”
李瑶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张了张嘴就要回答,却被一声热情的招呼打断。
“嗨呀!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啊?赶了这么久的路,第一天也不多歇一会儿!”徐嫂踏着碎步,从宅门右侧走出来。
她脸上的笑容巨大得有些夸张,皱起的皮肤像是被揉成一团又展开的白纸,凹凸不平地往下掉着白粉。
齐斯看向她的腰间,没有看到铃铛。
那个可以联通阴阳的招魂铃她似乎只在傍晚以后戴,不知是在避讳什么。
齐斯问:“徐嫂,您腰上的铃铛呢?是落在哪儿了,还是因为什么缘故不愿意戴?”
徐嫂一拍大腿,“哎呦”一声:“老婆子我记性不好喽,还好你们提醒,不然我还不知道给整丢了。”
这话一听就假,齐斯装作关切地说:“那是您的传家宝,意义重大,您不必管我们,有什么事先找回铃铛再说也不迟。”
徐嫂笑容不变:“传家宝是重要,但没有你们几位贵客重要,老婆子我来,是带你们几位去吃席的!”
吃席?齐斯听到这古怪的表述,眉毛微挑:“昨晚有谁死了吗?”
“哎,死啊活啊的可不好挂嘴边,不吉利。”徐嫂的笑容收敛了些,连带着声音也阴森了许多,“我们给喜儿办红事,鸡鸭牛羊肉,青黄红白酒,从街头摆到巷尾,全镇人都来吃席!”
“老婆子我先带你们走,等过会儿再带人来给喜儿打扮,仪仗什么的到了,吹吹打打给她送上花轿,让她风风光光嫁。”
这话说得客气,却是有意要将玩家和喜儿分开。
齐斯垂下眼,温声请求:“我还没看过中式婚礼,可以留下来看看是怎么个流程吗?”
李瑶虽不解其意,但也帮腔道:“是的,我们这些民俗调查员从小到大长在城里,很多事都没见过。好不容易有机会看一眼,我们都好奇……”
“不行。”徐嫂的语气生硬起来,“按我们这儿的说法,喜儿以后是要给人家做内人的,你们再是我们的贵客,终究是外人,到时候喜儿姑娘闹将起来,冲撞了几位,就不好看了。”
她说着“冲撞”,眼神却阴冷得像是在看死人。把她话语的内容换成“让几位意外身亡”,也不会显得违和。
齐斯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当下抿着唇往旁边一站,表示事不关己。李瑶自然不再多言。
见两人识趣地住了嘴,徐嫂的眼神才渐渐归于平和,仿佛方才的阴鸷狠戾只是玩家的错觉。
她摆动着两条倒锥形的腿,灵巧地跨过门槛,往宅院深处去了,大概是要去叫其他玩家。
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远,齐斯凉凉地笑了:“等我们走后,镇上的人恐怕要对喜儿做些什么,且那些事见不得人,需要避着我们。”
已知镇子的福源来源于女孩在出嫁之日死去的怨气,要想获得更多的福源,怨气自然是越重越好。也就是说,那个女孩最好死得很惨,死前承受非人的折磨。
“徐嫂说了,等把我们送到席面上,她还要再带人折回来。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机会悄悄离席,再过来看一眼……”
齐斯没将话说死,李瑶却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我试试看能不能偷偷回来,我有一个潜行领域的技能……”
身后再度响起脚步声,截断了她后续的话语。
徐嫂带着三名玩家趿拉着脚步走出了门,笑着招呼:“几位都跟好咯,老婆子我带几位吃席去。”
她说完,和第一天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在前头,在白墙黑瓦的水乡小镇七拐八绕。
玩家们紧随其后。
双喜镇不知是怎么布局的,来时众人是从左边的路来的宅院,去吃席时走的是右边的路,分明没有走回头路,兜兜转转走了半天,竟然又路过了第一天经过的喜神庙。
朱红的庙门后,穿红色衣裙的神像似乎向前走了一小步,比昨天离门更近,像是要从神龛上走下来一样。依旧看不到脸的全貌,却能看到苍白柔和的下颌,和鲜红的唇色。
神像下首跪着的一男一女也微微侧了点身子面向大门,头颅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过来,注视路过的玩家。
烧纸的烟气淡淡地弥散开来,透过半阖的门缝可以看到内里薄薄的烟雾,给本就幽暗的室内蒙上一层腐朽的气息。
“有人在里面烧纸?这喜神还管丧事?”杜小宇嘟囔了一句,没有人搭理他。
徐嫂放慢了些许脚步,笑呵呵地说:“等吃完了席,几位一起来喜神庙拜一拜吧。喜神娘娘不只保佑喜事,祝福新人;想求福源、避灾祸的人只要供奉祂,皆可趋吉避凶、获得喜乐。”
齐斯捕捉到“福源”这一关键词,眉毛微挑。
诡异游戏不会将破解世界观的关键全放在单一的线索上,不然藏一个线索就可以让其他玩家全灭,这样的设计未免太考验运气,也太简单粗暴了。
显然还有一部分线索就在喜神庙中,玩家哪怕没看到手机中相关的图片和文字,只要敢于进入喜神庙探索,也可以还原副本的世界观。
齐斯开口道:“徐嫂,从进入你们镇我就一直想问了,双喜是红事和白事的合称,你们镇上除了喜神,是不是还有个管丧事的神?”
玩家们都竖起耳朵,等待徐嫂的回答。毕竟有喜神就该有丧神,这个推测完全符合他们认知中的常识。
徐嫂“嗬嗬”地笑了:“我们镇上就喜神娘娘一位神,我们就供喜神娘娘,她生是我们镇上的人,死是莪们镇上的神,我们不供她供谁啊?”
她说的理所当然,听在玩家们耳中却怎么听怎么奇怪。
齐斯想了想,故作迟疑地问:“那喜神娘娘是什么都管吗?像生死、财运这种,她也会管?”
“当然啊,咱们喜神娘娘什么都管,连闹鬼都管。”徐嫂说。
鬼说闹鬼,着实有些喜感。杜小宇“嘿嘿”一笑:“你们镇还闹鬼啊?怎么个闹鬼法?”
徐嫂并不在意杜小宇态度的轻浮,耐心地回答:“咱镇上有几次闹鬼祟,我们一起去娘娘的庙里烧纸,祈求娘娘的保佑,那些鬼祟就都被镇井里了。”
井。
齐斯想起【井中人】那条线索,就要发问,却被李瑶抢先。
这姑娘白着一张脸,急切地问:“具体是什么样的鬼祟?又为什么要镇到井里?是镇到喜神娘娘尸身所在的那口井吗?”
被一连用讯问的语气问了三个问题,徐嫂有些不快地说:“鬼祟就是鬼祟,我们又没有阴阳眼,怎么知道是什么样的鬼祟?镇到井里就是镇到井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眼瞅着徐嫂生气了,本还准备了一箩筐问题想问的玩家们只能各自收了声,安安静静地跟在徐嫂后头。
看徐嫂的态度,基本可以确定她不认为自己是鬼,不知这座鬼镇上的其他NPC是不是也是这个情况。
只是,如果认为自己是活人,徐嫂为什么要戴通阴阳的招魂铃呢?又为什么时而戴上,时而摘下呢?
“前面就到啦。”徐嫂忽然抬起手遥遥一指前方,捏着嗓子说。
道路两侧的雾在不知不觉间散去了大半,抬眼可以望见远处密密麻麻的穿各色衣服的人等,来来回回、挤挤挨挨,有的端盘子,有的拿碗筷。
场地被布置得颇为喜庆,红色的碎屑洒满地面,巨大的红木圆桌挨个排列,一直摆放到看不见的角落,光是目之所及就有二十张之多。
视觉触动了听觉,鼎沸的人声响成一片,着实热闹鲜活。其间还夹杂着几声狗吠,齐斯瞥见一只高大的黑狗正叼着骨头,怡然自得地在红色地毯上散步。
齐斯听晋余生说过一些灵异常识,知道黑狗是先天至阳之物,按理说是不可能出现在充斥着鬼的镇子里的。
联想到线索中所说的“阴气愈积,福源越厚”,再有之前李瑶说的“这里的灵异说法和外面不一样”,种种违和似乎也不难理解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齐斯正漫无边际地思索着,有两个披红挂彩的男人见玩家们到了,一前一后地迎了过来。
两人都是一副黝黑的庄稼人的脸,眼角的皱纹圈圈漾开,其貌不扬,笑容却颇为乐呵。
他们先是对徐嫂寒暄:“徐婆婆,咱们镇多亏了您操办,才能有今天。您到时候只管歇着,零零碎碎的活计让大伙儿干。”
他们对徐嫂颇为尊敬,直到徐嫂摆了摆手道别,他们才看向玩家,脸上的笑意散去了许多,变得有些拘谨:“几位,你们随便坐,随便吃,随便看,有什么需要的叫我们就好!”
玩家们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计较。坐下来纯吃饭是不可能的,来这一趟主要是四处看看,最好能找到些重要线索。
刘丙丁冲两个男人笑笑:“两位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对风俗啊讲究啊都不是很懂,还要请你们讲给我们听呢。”
尚清北这一路都没出声,眼瞅着刘丙丁就要用成年人那一套交际语录开始废话了,他连忙打断道:“你们知道新郎在哪里吗?”
他从接到“破坏喜儿的喜事”这个支线任务时,就在思考要怎么完成。
带喜儿逃跑肯定不现实,那就是个傻子,说话说不通,难不成还把人打晕藏起来?
这喜事说是献祭,但到底有个“喜事”的名头,怎么都该有个新郎。
尚清北相信,诡异游戏的任何任务都有解法。喜儿那边找不到突破口,那就来新郎这边找。
“小兄弟,你找新郎有什么事吗?”男人狐疑地问。
“我……”尚清北一时卡了壳。
他绞尽脑汁想要编个说法,还未吭哧几句话,【支线任务已完成】的电子音便冷冰冰地响了起来。
看着系统界面上的文字,尚清北不明所以地眨巴了两下眼。
这是什么情况?
他还什么都没干呢,支线任务怎么就完成了?
【由于您参与度过低,该任务提供的表现分自动移交给参与度最高的玩家】
新的提示文字刷新出来,在理解其意义后,尚清北瞪大了眼睛,在风中凌乱。